车门缓缓开啓,一位眉目冷冽的姑娘戴着口罩,从车上走了下来。
三月回暖,夜风拂过。
那只搭在窗沿的手慢慢僵住。
这条街再出几百米就是西长安街,来往人流量大,她为避人耳目,一向是车开进库,鲜少在这个地方下车。
但此刻,他看见她蹙着眉,手里还有一根燃了过半的烟,另一手打着电话,在车前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
她舒出一口气,擡起眼,目光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穿寻。
然後就那麽轻轻一瞥,隔着半条马路,猝然与他撞上视线。
他咬着那根烟,开了窗,没有回避。
奉颐前一秒还在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取而代之的,是疏淡的诧异与意外。
她有过一瞬间的错愕,迟疑半晌,最後还是与手机那边的人匆匆断线,朝他走了过去。
那几步走得犹豫又艰难。
其实在彼此毫无联系的那几年里,她想过两人若在哪次公开场合无意撞见,自己要如何淡然地同他打招呼,就如彼此从没来过。
但唯独没想过,今日的自己会慢慢越过那条马路,靠近他车前,站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外,如同阔别已久的老友,状似寻常地轻声问道——
“你怎麽来了?”
手中烟灰在风里簌簌下落。
赵怀钧看清她的模样,熟悉的观感一点点冲开他的理智——他终于承认,自己在感情这件事儿上,挺没出息。
他谑笑了一声,还是以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道:“挺想你的,就来了。”
奉颐瞅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
身後一辆车行驶而过,阵阵微风带起她耳鬓的发。
离开他後,她的人生经历过许多重大转折,那些喜怒与哀乐被她藏在心底里,从来没对任何人表露过。
生活是残忍的,但也是平淡的。所以许多残忍的事情都会在一个平淡的日子里猝不及防地发生,同理,许多重逢也会在多年後,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没有任何预料地发生,然後交汇。
它甚至平常到她想再多说点什麽,想了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
她只能轻轻颔首:“知道了。回去吧。”
仿佛言尽于此。
而後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里。
回家後,奉颐与往常一样陪林林玩上了一会儿,然後进浴室,从头到脚冲洗个干净。
可不同寻常的是,那天水淋过脸上时,奉颐鼻子没由来一阵酸楚。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不知怎的,兴许是因为今夜旧人突然造访,令她想起了曾经许多情浓意稠细水长流。
想起他浑然不觉她已经误会了他时,仍然一遍遍地问她“到底怎麽了”,试图哄着她,修复二人的矛盾;
想起後来她任性地闹分手,他还是给过彼此机会,哪怕真的分了,也没舍得无情待她。
如果他们是因为感情不和分开,那她今天绝不至于这样念念不忘。而正因为他们是最相爱时突然分手,所以才会在这一瞬,理解他对她的良苦用心。
爱是双方在一起时的足够坦诚,同时也是分离时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与她的这段关系里,他好像尽了全力了。
常师新说得对,她能走到今天,离不开“赵怀钧”三个字。所以哪怕有一天情放下了,心也放不下。
这是她欠他的。
水哗啦啦地砸落在地。
她忽然擡手,关停了水龙头。
出浴室後,胡乱地擦干头发与身子,从衣柜随意翻出套上件家居服,也不顾脚上的拖鞋,就这麽直直冲出了门。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离开,只是完全秉着昔年二人相处时的了解,赌上一把他的心软与妥协。
站在电梯里,她安静盯着屏幕上快速倒退的数字。
手指却焦躁而高频的磕在胳膊间。
叮——
清清脆脆一声,一楼到了。
门开的第一时间她便迈出了电梯,却在半只脚刚刚踏出电梯门外的那一瞬,猛地顿住,然後被逼着收回,一寸寸地往後退去。
一双男士皮鞋迈了进来。
赵怀钧挡住电梯门,略带侵略的目色看着她未干的发,与布满急切的小脸。
他挑着声,问道:“在找我?”
【作者有话说】
後面还有一章,但我不确定什麽时候来,最快就是明天凌晨。如果凌晨没来,就和今天的时间差不多,反正别等嗷[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