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着手机无语凝噎。
工作没了,人也到了青岛,秉着不能白来的原则,她与宁蒗一拍即合,干脆去玩了两天。
这时候还算想得过。
真正叫人意识到严重性的那次,是她两个月後的某次杂志拍摄。
当时正在摄影棚里,临夏的棚内温度高不透气,奉颐被闷得受不了,想叫停去喝一口水。一旁的品牌方负责人这时候却忽然擡头,像是情绪蓄积已久突然喷涌:“喝什麽水?赶紧拍,拍完了我赶时间。被公子哥惯坏了还真当自己身娇肉贵?热死人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金宥利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极其不耐,站在摄像头外,不断用手替自己掌风,凶瞪着她的眼神像是无比憎恨她拖延了时间。
宁蒗给她递水的手就这麽僵在半空。
奉颐也愣了一下神。
也就是那一刻,她倏地一下清醒过来,终于看到了周围人的冷漠。
现实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原来都是仗着赵怀钧的面子。
原来她曾以为的自在,是因为他允许她自在。
奉颐的心慢慢就沉了下去。
有时候不得不讽刺承认,人类的确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
那时候周围的人给她好脸色,时间长了,还真以为自己遇见的都是好人。事实上,谁不是背过身後又是一张脸,谁没有对着她背影啐过一句:没有赵怀钧,你丫什麽都不是?
那次过後奉颐沉寂了好长时间。
说是沉寂,其实是无戏可拍。
赵怀钧就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她的聊天列表,因为好些日子不联系,两人的对话已经被挤在了聊天列表最底下。
常师新神经病,见她颓了点精神,又掉头来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现有的名气还能接点戏,大不了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从头开始也不是不行。
可她明白,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六,又还有几年的青春?
她感到惆怅与无力。
二十六这个年纪,对于娱乐圈来说,已快挤入大龄行列,如若不费劲儿保养维持脸蛋,观衆与导演们挑剔的目光与讨伐能将女演员彻底淹没。
可是,二十六岁,对于她整个人生来说,却还非常非常年轻。
也正因为还很年轻,许多深奥的人生道理,终究是参透得不够齐全。
奉颐有一天突然就惊醒过来,意识到不对。
原来的那些都不对。
她的想法丶她的做法丶她的重心,都不应该只在维系赵怀钧。
若想真正出发走得长远,她的双脚必得先踏踏实实沾地生根,否则也不会似如今这样,他人愿意施舍托举,她便得道升仙,若有朝一日被弃如敝屣,便枯骨黄土难以翻身。
她不能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地。
奉颐越想越後怕,对荣耀的渴望与如今的囹圄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胸腔之中逐渐蔓延起恐慌——她错过了赵怀钧最喜欢她的时候,错过了趁机立稳脚跟发展人脉的最佳时机。
“万物为我所用”这个道理,在奉颐二十六岁那年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转折。
在这一年,她悟出了两个道理:
第一,独立,不可完全依赖任何一方势力。
第二,望着前人脊背,便永远无法超越前人。
许多思考是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渐成型丶稳固。它没有武侠电影里那麽惊心动魄热血沸腾,它是不知不觉,在当下风平浪静到如同只是经历了最寻常的小事。
北京的暑期又闷又热。
奉颐一觉醒来头脑昏沉,常师新给她留了一条消息,大意是她醒了以後去一趟瑞也嘉上。
在日常出行这方面奉颐向来随性,洗了把脸,戴着顶鸭舌帽就出了门,脸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耳朵上那对银色素环。
到的时候常师新正在打电话。
见到她,不冷不热瞥她一眼,丢给她几个剧本。
办公室小而静,奉颐呆在一旁大致浏览一遍,看了半晌,最後轻啧。
剧本有是有,可到底是质量不如从前了。
没好的制作丶好的导演丶好的团队丶好的演员丶好的剧本,想红哪有那麽容易?
尤其是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