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上前劝解,奉颐不肯单方面认错,认死理一般,只说:那王八蛋要是不给西烛道歉,我下次见了他还揍!
秦净秋又是掴来一巴掌,奉颐腔内仿佛若隐若现了铁锈腥味。
教导主任办公室再次陷入一团乱。
奉颐被班主任护着头,战火纷飞之间,她目光意外瞟到门口那一角蓝白校服。
她看见西烛战战兢兢地趴在门口往里张望,两人对视上後,嘴角一扯,冲着她笑了笑。
那笑里掺着委屈,像在哭。
特别难看。
奉颐脑袋轰隆隆地响着,那一刻,她忽然就很难过。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对生活报以慷慨歌颂的姑娘,总是被这些歇斯底里的人性抡倒,然後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再将她抡倒。
奉颐想不通,为什麽要这样对她呢?
那一次闹得大,秦净秋离开後正好与守在在门外的西烛正对面碰上,她狠狠地横了一眼西烛。
西烛愣怔,往後退了一步,眼中有明显的怯懦畏惧。
八年的友情不可能说断就断。奉颐家中的抽屉里还有一大摞的相片,全是同西烛一起在地下商城拍的大头贴,不仅如此,还有西烛从小学起每年都不断的礼物,虽然不贵,但都特别用心。还有许多许多小卡,花里胡哨地堆在一起……
她们後来改成偷偷联络,其实同以前没太大差别。
但好像就是从那天起,西烛同她说话时变得小心翼翼,也不大同她说起自己家中那堆糟心事。
大概是知道她的脾气,怕再次连累了她。
所以那整个高三学年,都是奉颐主动找的西烛。
从高二到高三,时间在慢慢将昔日的肮脏与恩怨冲淡,大家沉浸在升学考试的压力之中,无人再去注意那些所谓的谣言,还有那一日大发雷霆的奉颐。
西烛还是那个样子。
什麽事儿都笑嘻嘻的,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但奉颐能不明白麽?
不过是强打着精神,尽力热情地拥抱自己拥有的一切。而奉颐好像成为了西烛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罗曼罗兰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热爱生活。”
西烛热爱如今的生活,拼了命想活下去。
後来奉颐回忆,才觉得那时候的西烛其实就像一台内燃机,不断燃烧消耗着自己内心强大的能量,将之转化为动力。
——直到再无燃料,彻底熄灭。
高三冲刺一百天的时候,她问西烛想考哪里的学校。
西烛撑着脑袋,说她想去南京,想看看梧桐树,还有孙中山。如果可以,她想在那里定居。
她还说她特别喜欢苏派旗袍,那样版式的旗袍,姑娘若是穿上,不知道有多好看。
她又问奉颐,你想去哪里?
奉颐喝着奶茶没说话。
在秦净秋和张乘舟的规划中,她完全够得上北京任何一所顶级音乐学校,秦净秋甚至已经帮她物色好国外更好更专业的学校,可以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在母亲的托举之下,她有无比灿烂的前途。
可年少的姑娘有数不清的倔。
她讨厌秦净秋所谓的“为你好”“你有天赋自然应该去走这条路”。她讨厌这些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从小到大她的所有选择都是在不知情的时候便被秦净秋兀自敲定,包括学习音乐。她像个机器,被动承受这些她并不需要的好意。
最重要的是,她讨厌张乘舟看自己母亲的眼神,那些对母亲的厌恶与复杂的占有欲重重折磨着她,叫她将气全撒在自己这身天赋之上。
她叛逆到开始厌恶自己天赋,厌恶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那些个条条框框从小时候起,便将她束缚在框架之中。
但要说真的不热爱吗?
奉颐并不这麽认为,若是真的不热爱,也不会费这麽多心思在这上面。
西烛这时候晃了晃她肩膀,说你清醒点哦,不要拿自己前程玩笑。
“而且,我们的妈妈首先是自己,然後才会是我们的妈妈,所以妈妈也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西烛总是这样,在那个一切认知混乱的年纪,却思维清晰,语出惊人,然後一语惊醒梦中人。
奉颐噎住,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只是最後,她还是划掉了北京,去了南京的音乐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