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肯定是睡不好的。
“怎麽瘦了这麽多?”程云筝揉揉她後脑勺,“想我了没?”
奉颐故意说没有,因为她最近自身难保快被骂死了,顾不上想这矫情的事儿。
程云筝短促的笑声自胸腔传来,放在她脑袋上的手猛地一阵用力搓揉。
奉颐没胃口,吃了几口後,便专注在聊天里。
有程云筝在的地方怎麽都热闹,三个人席间交谈还算融洽。可这份藏着离别的融洽,更像是奉颐和常师新为送行程云筝默认协定的偃旗息鼓。
这麽多年,她和常师新虽吵吵闹闹,在关键时刻却有无声的默契。
譬如这个,又譬如——
几杯酒後,常师新开始问起程云筝今後的打算。
他的模样其实很诚心,像是对待一位真正的老友。
至少在奉颐眼里是这样的没错。
程云筝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想起这两天林越航跟他分析的那些东西,看了看目光殷切不舍的奉颐,又很是艰难地扯起一个笑。
“林越航说,我不适合演戏。也许转型制片丶出品人,今後会走得更容易一点。国内安迪紧盯着不放,他说能保我出国避避风头,顺便去学习练手。”
“当年和倪知呈一起制作《永恒午夜》的时候我就该明白的,但我那时候就想奔一奔,哪怕头破血流,也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现在看来,我不是,”程云筝笑笑,几分坦然,“我认命了。”
程云筝的影帝梦终究是要破碎的。
人争不过命。
他命不好。
奉颐盯着程云筝,安静地听他说着那些话,在听见某个字眼时,表情欲言又止。
程云筝一眼看穿:“你想问我为什麽又从了?”
奉颐默然。
“因为我累了,不想坚持了。而且这是他欠我的。”
他之所以能被这样压着发展不了,全因为他那位未婚妻。否则以寻常对手,哪里会费这样大的力气和时间常年打压?
程云筝说到这里,常师新悄然擡起了眼。
但他什麽都没说,只是在静默之後,独自点上了一根烟。
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一时之间却无话,就这麽静谧下来。
转盘上的琳琅菜色缓缓转动,可没人动筷,大家都没心思。
程云筝去美国有更好的前途,有更丰富的资源。按理说是好事,奉颐却忽然有些舍不得。
脑中的情绪系统正在慢慢瓦解。此前持续压抑的低沉心境开始微弱却强烈地弥漫开来。
奉颐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淡淡的,却打破了房间寂静。
再开口时,哽咽声已经在齿间打转,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酸楚,轻声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程云筝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奉颐不说话了。
程云筝看着她,似乎酝酿许久,还是动身斟上了一杯酒。
不知想到什麽,他渐渐就湿红了眼眶,对她说出了今晚最想说的话:“我知道几年前那个让我起死回生的机会是你替我求来的,可我自私地装作不知道这麽长时间……”
她闻言错愕擡眼,听见程云筝一字一句道:“奉颐,认识过你,我真的很高兴。”
心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一瞬,略微疼了一下。
她缓缓举起了杯,在半空中与他轻轻相碰,凝噎道:
“我也,永远都为认识过你,而感到高兴。”
她与程云筝将那杯酒混着酸涩一饮而尽,连毒舌如常师新也沉默良久,烟抽到最後,只有一声叹。
这些年,他们是彼此最落魄时的戏搭子钱搭子饭搭子,他们一起横漂丶一起北漂,站在北京高楼怪物之下互相打气,最後一起一炮而红。
曾有一度,她以为程云筝是西烛送给她陪伴她的礼物,所以她根本没想过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