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叫她想起程云筝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有机会,站在高处往下望,就会发现,这北京城真是一望无际,尤其是这片天,不同的人看在眼里,那滋味儿是真不同。
她望着这片天,微微出了下神。
身後一辆汽车鸣着笛呼啸而过,惊得她回过神,将纷飞的思绪强拉回来。
然後深吸一口气,低头,专注于眼前的剧本。
她准备再来一次。
赵怀钧这些天忙得团团转,是看见舒魏发了条朋友圈才知道他这小妹妹进组拍戏了,地点就在北京。
舒魏这丫头片子年纪小他好几岁,从小爱跟着她哥哥舒辛树同他们这堆大老爷们儿混,他同舒魏的关系说起来也挺好笑,舒家做的是民营企业,同赵家完全不是一个赛道,不过是碰巧同住一片小区,两家关系说破了天也就逢年过节一张桌子搓搓麻将。
可舒家人几年前却对赵家起意过联姻一事,赵家没发话有待斟酌,倒是舒魏抢先有了动作——小丫头一声不吭地跑去参加了选秀节目,也不知道是通了哪道门的关系,运气好,竟然还给丫出了道。
走了这条路,在舒家人眼里那就是掉了价,再想联姻就难了。
如此叛逆,怄得舒爷爷这些年常诟病自家这不孝孙,时不时便拿出来说嘴鞭策。
但正是因为这事儿,叫赵怀钧高看了这妹妹一眼。
今儿来探班的时候他顾着舒家这麽多年同赵家的关系,好心劝了一嘴,谁知道小丫头片子两手一抹眼,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损。
他就是闲得。
赵怀钧被舒魏从车上赶下来,刚没走几步,这天儿就开始下起了雪。
像是刻意跟舒魏一唱一和,诚心跟他作对似的。
他这人不常发脾气,既见了雪沫子,当下也就气得笑两声,擡手摸出一根烟,放缓了步调,给自己点上。
最近烦心事儿多,烟瘾重,家里人告诫过好几回也没能劝住。他也没想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旁的人也无可奈何。
有风曳动火苗,摇摇晃晃,要灭不灭。
他蹙眉,微微偏着头,擡手去护。
就是那时,隔着雪幕,不经意地抛去一眼。
路上没几个人,只有剧组人员提着道具匆忙走过。道路空旷,只孤零零几根路灯亮着,仿佛课本上的天街。
女孩子站在一面玻璃橱窗前,对着里面倒映的人儿轻轻皱了皱鼻子,轻甩瀑黑的头发,将那几个字儿的台词念得又娇又欲又挑衅。
像冬夜里一只轻快摇曳的精灵,把沉闷的夜撕开一道风景线。
“抱歉啊,许组长……”
天灯跳跃起一丝光华渲染在姑娘发丝之上,隔着雪幕,影影绰绰地婀娜。
——雪仍在下。
洋洋洒洒,如同鹅毛柳絮,划过女孩子棕色围巾半裹着的浓烈眉宇之间。
赵怀钧收回视线。
从小混在美人堆的男人,对此倒也没什麽太大反应。他抽完最後一口烟,随手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随後照旧上车,照旧发动车子,扫去玻璃上覆着的白雪。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那天在驱车离开之际,鬼使神差地朝那个方向多瞧上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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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师新的消息迟迟不来。
时间越长,她越觉得希望渺茫。
好在她从不将希望孤注一掷在某个人身上。
只是老这麽单打独斗也不是办法,她筹谋着,这部剧後找一家经纪公司,有作品加成,谈判条件时多少有点儿底气,不至于被生吞活剥地压榨。
应该,大概。
那天奉颐没戏,窝在家中补觉。
程云筝这个小房子不隔音,楼下超市放着的折扣广播穿过薄弱的玻璃,钻进她的耳朵里。
“西红柿三块八一斤!西红柿三块八一斤!!”
她睡得昏昏沉沉,聒噪的声音们也跟着浮沉不定,满脑子都回荡着那颗三块八的西红柿。
不知多久以後,门铃也跟着添乱,突兀地响了一声。
她翻过身,懒得搭理。
门铃却有心与她作对,不依不饶地叮咚作响,见无人搭理,节奏越来越快,带着点儿歇斯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