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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内的死寂愈粘稠。
只有墙角炭盆里银丝炭燃烧时出的轻微“噼啪”声,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在凝结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洛昭寒端坐椅中,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深深扣入冰凉的硬木扶手,指节根根绷紧泛白。
方才权谋倾轧的血腥残酷,仍在脑中轰鸣回响,挤压着她对洛氏满门沉冤的记忆。
她强迫自己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将“洛家”二字死死封入心底的冰棺。
现在,绝不能乱!
裴寂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穿透她竭力维持的镇定表面,看穿其下翻腾的惊悸与痛楚。
他并未拆穿,只在她因极力克制而抿紧苍白的唇瓣时,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涩:“尚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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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昭寒猛地吸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上话锋,将压抑的精力引向新的疑问:“大人在接风宴所中之药……”
她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铁锈味,才勉强稳住声线,“可是晋王或睿王故技重演?意图在皇长孙面前损你威严,或……”更深层的利用?
“是皇孙殿下。”裴寂的声音依旧平缓无波,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洛昭寒倏然抬头。
眼中凝固的震惊瞬间冲破所有强撑的冷静:“晁允业?!”那个年仅六岁,粉雕玉琢的孩子?!
“彼时自接风宴离席,除贴身内侍,我只见皇孙一人。”裴寂的目光越过跳跃的烛火,落在虚空的某处,眼神幽邃如同深潭,“那引我药性作之物,便混于皇孙递与我的那盏莲子清心茶中。”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令人脊背凉。
“不可能!”洛昭寒断然否定,一股难以言喻的烦恶感瞬间从胃底翻涌而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想要压住那作呕的感觉,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他不过垂髫稚子!懵懂无知!定然又是晋王故技重施,利用孩童之手——”
嫁祸!借刀杀人!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不是晋王。”裴寂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那……是睿王?!”洛昭寒思维急转,想到那人心思深沉,“他察觉太子妃或你意图在皇长孙身上做文章,故设此局欲盖弥彰?混淆视听?”
“非他指使。”
答案被彻底堵死。洛昭寒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
一个更冰冷、更荒诞、却更贴近真相的念头如同黑水般骤然漫过心防。
她看向裴寂,声音因巨大的寒意而微微颤抖:“难道是……太子妃?!”
除了她,谁能如此轻易指使最信任她的皇孙?!可……那是她的命根子啊!
炭盆中,一块受热的炭块猛地炸裂,溅起几点火星,映亮了裴寂眼底冰封的笃定。
他微微颔,动作幅度极小,却重逾千钧:“太子妃视皇孙如命,却从不是一味溺爱无度之人。”他的话语平静,却掀开了沉重的帷幕。
“赏花宴倾覆真相,关乎晋王毒计,关乎自身名节清誉,更关乎睿王那段引她入彀的旧情隐秘……”
裴寂的声音低沉下去,“她未敢,也不能贸然诉与皇孙殿下知晓。一恐殿下年幼,心性未定,知晓此等险恶后自责难当,伤及根本;二恐牵出睿王旧日那份向陛下求娶嫂嫂的大逆之言,令殿下在亡父太子和自身清名之间两难。污言秽垢,只会亵渎殿下心中先父神明。”
这沉重的枷锁,让一切真相都成了禁语。
“然而皇孙殿下……”裴寂抬眼,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向遥远暖阁中的小小身影,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日趋酷肖其父。仁厚宽宏远见其长,戒心城府尤显不足。对自幼便亲近教导他功课、讲述先太子故事的晋王舅公,更无半分防备之心,敬之,信之,依赖之。”
童稚纯真的信任,在滔天权谋面前不堪一击,却足以致命。
“若太子妃此时骤然指控,晋王只需轻巧一句‘太子妃为旧情疯癫,挑唆天家骨血反目’,皇孙殿下……该信哪一个?”这是无解的致命陷阱。没有如山铁证,只会将孩子推入更深的痛苦和对手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