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的对视,快如电闪。
江蓠微不可查地朝即将掀帘闯入的人影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里仿佛传递了什么信息。
“惊尘!”江蓠果断沉声,“去后面药房看看给主子煎的那份固本的参汤好了没有!”
“现在?可是主子他……”惊尘本能地迟疑,看着裴寂苍白如纸的脸,他更不敢挪窝。
“叫你去就去!”江蓠的声音低沉如铁,加重了语气,“主子这里有我!快去!”
惊尘被吼得一个激灵,瞥见江蓠那绝非玩笑的严肃眼神,再不敢多问一个字,咬了咬牙,转身便向内室另一处通往小药厨的窄门跑去。
江蓠不再看惊尘消失的方向。
他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裴寂坐稳,眼神却瞟向门口,对着暖阁方向,清了清嗓子,随即又似乎觉得自己多余,干脆沉默下来。
他动作利落,仿佛什么事都未曾生,低头仔细地喂裴寂啜饮温水。
只是高大的身躯恰好挡住了门口大半的视线。
门帘缝隙外,洛昭寒的手僵在半空。
方才暖阁骤起的喊声和剧咳令她心胆欲裂,不及思索便冲到了内室门口。
掀帘那瞬,里面光线昏暗,只依稀看见人影晃动。
但就在她即将迈步闯入的刹那,江蓠带着无声阻止意味的眼神,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瞬间冻结了她的动作。
她懂了。
那只掀着厚重棉帘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空气里的药味浓稠欲滴,伴随着烛火芯子噼啪燃烧的细碎声响,衬得这隔着一层棉帘的空间愈诡异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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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微动。
江蓠的身影悄然从内室另一侧的暗门出来,又无声地没入暖阁另一端的黑暗回廊,连一丝多余的脚步声都未留下。
最后一道屏障消失,暖阁通往内室的道路彻底敞开。
洛昭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这一次稳稳地掀开了那道棉帘。
暖阁残存的光晕映亮了榻边屏风投在地面的扭曲影子,也映出榻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烛火被护得极好,在他身侧摇曳,将他苍白的皮肤映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他半靠着引枕,胸口因方才的剧痛和嘶喊还在微微起伏,阖着眼,眉峰却依旧痛苦地紧蹙着。
铜盏里新落的烛泪已经累积了厚厚一层。
裴寂强撑着精神,斜倚在靠墙排开的巨大榆木书架旁,身形隐在更深一重的暗影里。
玄色绣银螭纹的常服,衬得他面色有几分不似常人的冷白。
洛昭寒离他仅两步之遥,安静地站在靠门不远的一片微光地带。
两人之间,空气沉滞得如同胶凝的深海。只有墙角那只黄铜兽脚炭盆里银丝炭偶然爆开的细碎剥啄声,才撕开一线死寂。
“大人的伤势……”洛昭寒的声音平缓响起,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却依旧清晰。
“无妨。”没等她话音落下,裴寂的声音便截然而至。
“比之当年那一箭穿透右胸……”他的话语突兀地断在半截。
洛昭寒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袖底的手指无声捏紧了些。
那场惨烈的伏杀,穿透右胸几乎致命的一箭,是她刻意替他挡下的。
她记得那种痛楚。
“浏阳郡主宫宴择婿,”洛昭寒抬起头,直接转向最核心的问题,目光穿透微弱的烛光投向暗影中的裴寂,“从头至尾,是否在大人的局中?”
“是。”裴寂的回答简洁如刀。
暗影里,他的轮廓似乎动了一下,“计划而已。”四个字,重逾千钧。
“褚老恩师年少游学南境时,曾与当时尚是采女的太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辛夷太妃,有过一段机缘。”裴寂的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情绪起伏,像是在讲述一卷尘封的档案。
他微微直起身,走到炭盆旁,取过铁箸,漫不经心地拨弄盆中新添的银丝炭,调整炭块的位置,让它们烧得更匀,也亮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