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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第1页）

围城

将仲，萧阮，叛军。

当初在山里时克己提到的萧阮将军竟然真是他。

他怎麽会在萧世祯手下带兵？他们真的是一家？

他又是为何反叛？

谢妈妈的回答言简意赅：“萧阮是宗室旁支，与燕侯家本就有些旧怨。萧阮原本要算计侯爷，结果反被人下药卖到青楼。侯爷许诺救他出来，他则在青楼里为侯爷做事。後来侯爷起兵，他来投奔，于是也让他领一支兵马在阵前效力。如今侯爷眼看着要取得天下，他偏偏于这时反了。”

听谢妈妈的口吻，她竟是为萧世祯效忠的。

我没有继续追问关于将仲的事，红着眼圈问她：“我在这里，萧世祯知道不知道。”

谢妈妈眼神闪躲。

“他知道？”我问。

谢妈妈见我已经看破，只好坦白道：“燕侯得知我觅得夫人踪迹，欣喜若狂。天下人大多以为夫人已死，燕侯有意待天下平定之後再来迎回夫人——现在战事未平，若来与夫人相认，恐怕反而将夫人置于险境。”说话间，她已改口称我为“夫人”。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泪顺着脸庞滑下，滴到手上才察觉。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燕侯不知道夫人心意如何，怕夫人知道燕侯要来迎娶，又逃得不知踪迹。”

这个人，真是……我闻言，又哭又笑。

“我私下揣摩着，燕侯另有一番好意。”谢妈妈替他说着好话：“大概燕侯是想着，若不与夫人相认，将来他若兵败，夫人还好受些。若相认了，两下生出许多情意，他将来如有不测，夫人必会加倍痛苦。”

我说我要去见他。带着虎儿一起去见他。

谢妈妈道：“今日便是想与夫人商议此事。青州城即将被围，夫人若要去见燕侯，沿路太过危险，不如暂时留在青州隐居。”

我说不行：“昨日黄昏所见之人，如今想来，多半就是萧阮。他既然亲自到粥摊验证我身份，恐怕对我志在必得。我怕他是要拿我威胁世祯。这些日子施粥，青州有太多人看过我的脸了，重赏之下必有出卖。不如趁着叛军尚未抵达，我走山路，回幽州去——先前我就是从那条路从幽州过来的。”现在幽州作为萧世祯的大後方，十分安全。

“夫人有此志，我必助夫人。我知道一条路线，偏僻少人行，可少受些苦楚。”

谢妈妈将産业和衆人尽数托付给秋娘，与我打点行李车马，预备趁夜色出城直奔幽州。

奈何虎儿忽然起了高烧，迟迟不退。

我抱着滚烫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敢冒险带他赶路，只能滞留青州守着他，为他治病看诊。

城外的叛军营地延绵数里，炊烟如一条条灰蛇扭曲着升入铅灰色的天空。“萧”字大旗下，隐约可见骑兵来回奔驰，扬起阵阵尘土。那是萧阮在展示军威——号称十万之衆的叛军，实际约有三万精锐，而青州作为後方，现驻守军不足五千。

燕侯派镇北大将军郝景带兵驰援青州，尚需三日路程。

萧阮知道燕侯援军将至，加紧攻城，青州守军死伤惨重。

这时萧阮派人谈判，要求守备交出一个人。只需交出这个人，他便可以放青州一马，转攻别处。

青州守备收到画像，左右侍卫立刻认了出来：“前些日子有个什麽谢家，在龙山寺施粥，谢家有位牙尖嘴利出了名的小娘子，好像是她？”

谢妈妈将我转去其他地方躲藏。

但并没有用，因为大街小巷很快贴满了我的画像。

用一个人，换一座城，这于青州任何人来说，都实在是太划算的买卖。

“任何人”，包括燕春楼里的人，更包括胜男。

我和谢妈妈对此心知肚明。

“夫人还是心太软。”谢妈妈道：“既然早知此人居心不良，却还一直留在身边。”

我叹道：“当年她姐姐保了我和虎儿的命，死前让我保她的妹妹们以报答她，如今三个妹妹只剩下这一个独活于乱世，我若弃她于不顾，将来黄泉之下如何面对恩人。”

谢妈妈叹了口气：“虽然我走前派人将她看管起来，但如果有兵士强闯进院来搜，搜到她，她必会出卖你我。”

若我留下虎儿，自己一个人潜行出城，或许可以凭运气赌一条出路，但我无论如何无法与虎儿割舍。可虎儿若跟着我，一旦我落入叛军手中，将仲立刻就会知道这是萧世祯的孩子，那虎儿就危险了。

怎麽办？

四顾茫茫，没有出路，看不到一点光亮。

我想过要不要就交出自己，换一城平安。可我不觉得叛军会信守承诺。

只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就放弃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座城池。

叛变必然是长期谋划的结果，进军路线和攻城选择都早已决定，怎会为我而放弃？

我献出自己，不过是自我感动，把自己白白搭上，或许还会搭上我的虎儿——就算狠心把他托付给别人，乱世里，一个离了亲爹亲娘的小孩子要吃多少苦，我丝毫不敢去想，稍作设想便心痛如绞。

谢妈妈出门一趟，半夜方回，带回了一个主意，说城外龙门寺每隔几日便会为死在街头的流民收尸，送往寺内义冢安葬。我如果能忍得恶臭，可以混在尸体中运出城去。但虎儿年纪小，恐怕忍耐不得。

我难道真要与虎儿分离。

乱世中，一旦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