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便请衆位公子,隔着帘子为小女子做一张画罢,成与不成,小女子都留作纪念。”
衆人皆道我之前不曾接客见人,因此心里平衡,于是也不啰嗦,纷纷苦苦思索,下笔慢的怕被人落在後头脸面无光,下笔快的又怕失于考虑被人比下去。
不必想也知道萧世祯此刻优哉游哉的得意。
与其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倒不如跟他。只是需得我选他,不是他逼我。
只要他别後悔就行。
而且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在这一连串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我也想知道。
总觉得他与将仲,该是有些联系的……
好言好语送走其他人,白妈妈看着大箱大箱的银子擡进来又擡出去,心肝儿牵着疼。我看她一眼,她自知理亏,攥着手绢又去张罗今晚铺床的事了。
萧世祯坐在刚才那把椅子上,看我回来,冲我笑笑。我其实有几分尴尬,不过他倒不觉得。眼睛黑亮,唇角总挂着那一丝玩世不恭的戏谑。
我没理他,进房去,取出一个茶碗,将刚才壶里黑乎乎的残茶倒上捧给他。这“加茶碗”,意思就是订交。
他知道我是赌气,也不计较,把凉透了的残茶一饮而尽,摸出贴身一块玉佩,放进茶盘里,这叫“盘子钱”。
玉佩一看便知贴身多年,是他珍重之物。
我说,这盘子钱是要给白妈妈的。
他连忙收回怀里,改放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贴身小厮,名叫“太白”的,又领人擡了八擡聘礼来。
“多了你这也放不下,白白给人。等你出去嫁我,把那一百一十二擡补上。”他说。
一百二十擡,是大户人家娶正房太太的聘礼数。
我说不必。梳弄是我的权宜之计,我还是不想当真嫁给他,嫁进他的大宅子里。
在百花楼,我只要肯放低自己,总有其它的路可以选,一旦嫁进深宅大院,就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了。
红烛高烧。我本不愿穿那身大红嫁衣,奈何他痴缠,我又另有事相求,只得穿了。
他一进门看见,很高兴。
“都说‘灯下看美人’。美人今日好看极了。”
他也穿了正经的新郎官衣裳,越发衬得高大俊朗。
恍惚间,我竟也生出一种幻觉,好像真要喜结连理似的。
我说:“萧世祯,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我知道。”
也是,前几天还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梳弄,如今他就是那个梳弄我的郎官。多可笑。
我说:“我今天……我不是……”一时话竟说不出口,眼泪先掉下来。
他愣了一下,走上前来擦我的眼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不过是不愿意别人碰你罢了,不会勉强你的……我有的是钱,那几个银子并不在意,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似的……”他松松地拥我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擡眼看着他:“桌上酒里我下了‘合欢蛊’,若你喝了,便从此不能离开我超过三日,否则三日必死,神仙难救。当然,你也可以不喝。”
“怪不得你向鸨母低了头……”他问:“你中了‘合欢’?”
我点头。
他二话不说,对着壶嘴把一壶酒喝得底朝天。
“你也要答应我,从此不要找别人。”喝完他说:“一切有我,就算我不在,你也要等我来,我一定会来。”
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好多的酒。上辈子在应酬酒局上都没喝这麽多过。
起先他还任由我喝,後来我喝得筋骨瘫软,他便夺下酒壶自己喝光。
我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只记得他很温柔,怀抱很暖。
合欢。
只是短暂的撕裂般的痛,很快就整个人飞上云霄。
流云间漂浮,我好像喃喃地念过一个人的名字,直到嘴巴被他堵住,没发出的音全部被他的舌头卷着吞入不知谁的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