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鹤焦急地对着尸体叫了两声,一点微弱的光芒从它额心飘出,落到尸体的额上後,颓然倒地。
宋闻溪不解地瞄了眼陆青衍。
他从容道:“是他残存的神识。”
过了几息,尸体竟开口说话:“今日冒犯二位了。”
他浑身都没有动一下,除了煞白的嘴唇轻轻开合,拉着嘶哑悠长的声音。
宋闻溪大惊失色,面色霎时白了几分。
修界果然还是不适合她生活,穿来没几天,不适闹鬼就是诈尸。
尸体又继续说道:“我叫凌鹤,凌厉的凌,仙鹤的鹤,是阿语曾经的……玩伴。”
宋闻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便不再害怕,反而燃起对旧事的探究之心。
凌鹤娓娓道来:“你们都知道阿语能够观过往,通未来,其实她幼时生的是双翳眼,眼瞳像是蒙上一层灰,什麽都看不真切。我少时在街边遇到她……”
花解语是个孤儿,幼时的她流浪街头,所有人都骂她小瞎子,讥讽她,捉弄她。
她总是被欺负得灰头土脸,很是狼狈,直到遇到凌鹤。
少年时的他意气风发,扬言惩奸除恶,捡到了这个小可怜。
他低眉浅笑,轻柔地捋顺花解语额前的碎发,牵起她的手:“没事了,没有人会欺负你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家?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家这个词,一个听起来就很温暖的词。
花解语没有底气道:“我看不见,也会有家吗?”
凌鹤轻柔地为她挑拣沾在发上的杂草,温声如玉:“以後就有了。”
花解语弱弱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凌鹤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送:“当然可以。”
花解语胡乱地抚摸他的脸庞,描摹五官的轮廓,笑吟吟道:“你长得真好看。”
凌鹤将她带回家後,让丫鬟好生将她收拾一番,换上长春色的襦裙,戴上美艳的花样发饰。
她怯生生地被丫鬟带到凌鹤面前,眼神虚无。
凌鹤喜上眉梢,围着她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花解语弱弱道:“是太丑了吗?”
她虽看不分明,却也能感受到。
凌鹤话里含着笑意:“特别好看。”
他又突然问起:“我都忘了问你的名字了,我叫凌鹤,凌厉的凌,仙鹤的鹤,你叫什麽名字?”
花解语回:“花解语。”
凌鹤侃道:“人如其名,解语花。”
花解语摇摇头:“不是解语花,是花解语。”
凌鹤温笑道:“好好好,花解语,我叫你阿语,你叫我阿鹤好不好?”
花解语顿了一下,轻声唤:“阿鹤哥哥。”
凌鹤故作神秘:“你都叫我哥哥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拿出一条水红色的长绫,轻轻地缚在花解语眼上:“这样都不会有人再看到你的眼睛了。”
朝夕相伴十馀年,情愫在心底暗自发芽。
凌鹤天生异瞳,修炼预见之术知天衍,可晓过往,更多的是预见未来。
他偶然心血来潮,探知花解语的未来,却发现翳眼是由鬼气浸染形成的,生有翳眼者都活不过二十岁。
眼见着她已经十九,凌鹤心中骇然。
知天衍一术最厉害的其实是改他人之命,但代价巨大,逆天而为者必定会受天罚,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尝试。
但凌鹤却偏要一试,若连心爱之人的命都保不住,修仙修道于他而言便只是枉然。
在花解语的二十岁生辰前夕,凌鹤给她摆了满桌山珍海味,挖出埋了十年之久的佳酿,与她把酒言欢。
待她醉後,凌鹤抱着他去了地下的石室。
锋利的刀面跃过摇曳的火苗,滚烫的温度刺进皮肉,血流不流,剜出两个窟窿。
凌鹤将异瞳化作寻常色,摸索着为花解语换上新的眼睛。
他用尽所有力气,凭借记忆将花解语送回房间,用一年以来修习的禁术为她建构新的记忆。
而後,他自顾自地回到石室,躺在石床上,静待五感消弭,丹脉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