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点恍惚。
从前,他最害怕过年。不止过年,中秋,元宵,每逢节庆,他都惶惶不安。
那都是送“礼”的好时候。
提心吊胆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而现在,他安稳地待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等着燕昭回来和他一起放焰火,和他一起过年。
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虞白把油纸包珍重地放好,边沿一小片褶皱也被他仔仔细细抚平。
这就足够了。他已经很满足,再没有别的任何想要的了。
时辰还早,他视线不自觉看向一旁的妆奁,想起那日燕昭帮他上妆的事。
她好像很喜欢。虽然没有说,但那天她看向他时,眼里分明带着惊艳。
他是不是应该打扮打扮……还有这身衣裳,是否太素了些。
于是,很久以来头一次,他没再枯坐着空空等待。
衣裳换过一套又一套,鲜艳的,素净的。首饰珠玉在身上比划,简单的,繁复的。最後,他又在铜镜前坐下。
燕昭似乎喜欢捏他的脸。他从妆粉里挑了个最细的,只扑了薄薄一层。
那天她没给他描眉,或许是不喜欢,他就把眉黛搁去一边。
她花了很长时间涂口脂,可见最在意这个。几罐胭脂被他摆开一排,逐一往唇上试。
浅的气色太差,艳的过于风尘。虞白涂了擦擦了涂,好半晌才选出适宜的颜色,又觉得形状不够精巧,就再次擦掉细细重描。
等终于搁下笔刷时,天都暗了。
镜中,他看着自己仔细妆点了大半日的脸,又莫名有些忐忑。
会不会太浓艳了……
她会喜欢吗?
脂粉香气腻甜,会不会惹她讨厌……
正纠结着,突然,鼻尖嗅到一缕酒气。
什麽时候……
不对,不对。
好像,这股酒气已经存在很久了。
他猛地擡头,看向面前的铜镜。
倒影边缘,一角玄色衣袍不知何时出现,窗外夕阳馀晖斜斜洒落其上,四爪金龙亮得刺眼。
身後,有人轻笑了声。
“才发现?”
虞白一惊,刚要起身,肩上忽地一沉。
镜中龙纹靠近,燕昭把他按坐回去,声音里带着笑意,“急什麽。画了这麽久,不先让我看看?”
说着,她伸手,从身後拢住他下巴。
却不是转身,而是擡头。
燕昭径直扳高了他的脸,垂下视线,一寸寸端详。
还什麽都没说,虞白就已经感觉脸上发热了。
脖颈被伸展到极致,他呼吸都有些滞涩,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殿下。”
“嗯。”燕昭指腹在他下颌沿摩挲着,“很漂亮。”
“但是……”
她微皱起眉,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但是,好像蹭上了点脏东西。”
虞白轻轻“啊”了声,条件反射就想去照镜子,下巴上的手随即一紧,又把他扳了回去。
“没事。”
倒置的视野里,燕昭笑眯眯的,“我帮你。”
话落同时,一点温热也跟着落下。
精心描了半天的唇脂,被她一下毁了个彻底。
但虞白根本无暇心疼,也顾不上管是不是真有什麽脏东西了。
唇上,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