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吴德元下定决心般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没什麽。是你想得太严重了。”
他走回桌边坐下,语气平稳:“只是偶发头疼而已。殿下就是太累了。”
小桌对面,虞白愣了一下,张口就想追问,又被吴德元截住。
“你要是真想帮她,”
吴德元郑重地重复了遍,“要是真想帮她,就……劝她多休息吧。别太累,注意身子,多……”
最後半截在喉头卡了下,再开口,就重复了句,“多休息”。
直到吴德元走了,虞白依然坐在桌边,久久沉思。
他不信。
若当真无伤大雅,他又怎麽会次次缄口,燕昭又为何严禁他问?
不过……
安静里思绪流转,去岁那场宫宴又回现他脑海。
当时只是听闻长公主府夜召太医,就有人在宴会上公然发难。若真有什麽风声传出去,哪怕只是轻微头疾,也会引发无尽麻烦。
如此一想,严防死守倒也合理。
而且,确实,近日来燕昭都睡得好,的确没怎麽见她头疼过了。
但真的有这麽简单吗……
疑问在他心底起起伏伏,像漂在水面的落叶。
干坐着想了很久後,虞白一擡头,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望着窗外黑夜,他心口忽地一空。
这麽晚了……宫宴还没结束吗?
她怎麽还没回来。
像是回应他的隐忧,小楼外白梅影里,远远走近一个人。
是宫中内侍,也提着个食盒,进了门先欠身一礼:“公子,殿下命小人送来这个。”
虞白下意识先伸手接了,而後才想起来问:“那……殿下呢?不回来了吗?”
内侍摇摇头,声音温和:“殿下只交代了这些,旁的小人一概不知。”
他又欠了欠身子,“公子自己看便是,小人先告辞了。”
小楼里接着又安静下来。
虞白看了看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朱漆食盒,隐约猜到了什麽,胸腔一下绽开了点雀跃。
桌上还被东西占着,他原地打了几个转,最後还是走到榻边,把食盒抱在膝上打开。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纸,简单折成长方块,一展开,利落又张扬的墨迹钉住了他的心跳。
「陛下发热,困于内廷,勿等,速睡。另:明日补偿。」
短短两行字言简意赅,纸笔显然是临时找来仓促写就,笔锋都显出些潦草。
但他看着,莫名就觉得比什麽层峦叠嶂丶奇山秀水都惊心。
补偿什麽。不用补偿。明日也不用,後日也不用,永远都不用。
他就是这麽容易满足。
视线在简信上来回了不知多少遍,虞白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个食盒,膝盖都硌痛了,他赶忙收好纸条打开。
打开,视线就又顿住。
第一反应是,怪不得抱在身上没觉得烫。
一碗冰。
碎冰淋成小山状,酥酪和蜜凝得晶莹,仿佛含上一口,甜味就能从舌尖化开到发梢。
酥山啊。给他这个做什麽?
接着就发现瓷碗边上还塞着张纸条。
他迫不及待抽出来展开,飞舞的墨痕再次闯入他视野。
「爱吃这个?难以理解。全部吃完。」
看着,都能想象出带着笑的顽劣语气。
虞白愣了会,才想起是前些日子在芜洲时,燕昭热衷于带他尝试各种食物。但他胃口实在不佳,什麽都吃不下几口,见状她无力又无奈地问,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他爱吃的东西。
当时他本想说没有,但一转念,想起之前在张太傅那场暖寒宴上,她笑眯眯又温柔地哄那位年轻妇人,还说记得人小时候爱吃一道酥山。
他就也说爱吃酥山,语调酸溜溜的。
虽然他也大概猜到燕昭不是真记得,大抵是从别处查问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