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为亲儿崇狴哭兄长(一)
◎护大邑恶来训老兵◎
诗曰:
心有遗志兵符传,将军血泪犹未干。
去国万里尸作骨,故人回望月如盘。
且说恶来携二百武士归来时,正与孤竹军巧遇。
其身为少师,有调令各军之权,仅次于师顼,如今遇到孤竹军,便不叫对方扎寨,而是先率军去向莒国,确定其与鄂军汇合。
这也是他的一点考量——战中万事从快,今夜汇合,次日便可出发向前方援助,可提前一日抵达战线。
谁知临近莒国,斥堠却来报,说莒国倾巢而出,反去袭了鄂军。
恶来行军多年,立刻察觉莒国被策反;他命人先看过了地面马蹄,又暗观城界木栏後的守卫,随後果断令孤竹军去攻莒。
大军压境,宛如鬼神突来,莒国顿乱,急忙鸣鼓吹角,召唤主力归来。
恶来携武士埋伏,待其慌乱撤兵时,打横杀出,更一举将其击溃……
而恶来与孤竹军汇合之时,妲己也整装来到宫中,预备与帝辛议事。
今日偏不巧,遇到比子联合亲族前来为箕子求情,帝辛烦躁应付一阵,招来武庚去安抚,这才疾步来到偏殿。
他看到妲己正坐在窗边,或许因着无事,已自取了一卷竹简来看。
暗纹白衣,外笼薄赤,光额高鼻,盈目剔透。
光逆入舍内时,再她面上融出一圈边缘粉光,似鬓边血色未晕开的玛瑙珠串。
察觉到他来,玛瑙珠晃动相击,她侧过头来。
帝辛目光下移至她手中竹简的坠签,道:“大祭司竟喜看《考工六书》,是欲做礼器,还是兵器?”
妲己将册放下,“只是等候时随意翻来。”顺势也问,“倒是今日亲族来求情,大约叫天子颇为难……”
帝辛叹气,“吁……贬胥馀为奴,虽合乎情丶合乎法,到底仍叫亲族恐惧。呵,但馀也知,他们又岂是真要求情,乃是怕自己日後蹈错,是在为自己而求。”
妲己垂眸沉默,似颇认同。
帝辛端详她一阵:“大祭司有些怏悒神色,是仍担忧周原会阻挠鄂军後援?”
她轻轻摇头:“少师若按旧路而归,定会碰到鄂军,此事我原不忧虑。”
帝辛点头,真心称赞一句:“大祭司素来缜密。召回恶来,他自然可趁机监督两军相会。”
她笑笑,“也或许是我太多虑……毕竟,顺一向谨慎稳妥。”
“所以,大祭司更忧崇国?”
妲己点头,“崇国重要,彪也毛躁,我在那里时,更察觉侯虎亲族各有私心……”
崇侯虎家事,帝辛实则去周原田猎时已感知一二,更听婺姒抱怨过两句,于是叹说:“崇侯无论是在有崇,还是在大邑,皆已算高位。只是亲族一事,从来麻烦,实则也不能全然怨他。亲族人多,重不得丶轻不得,厚之则贪,薄之则怨;即便模糊赏罚,虽可暂时令其疑惑,长久却更要生出愤懑丶动摇忠心……”他话止于此,只无奈苦笑。
妲己心知,他这话,是说崇侯,更是说自己。
帝辛跽坐,饮了一口苦叶汤,这才问道,“大祭司今日来,想必不是为了听馀牢骚。”
妲己肃然点头:“我今日前来,确有一计,欲与天子相商。我如今归来,见大邑守军甚少,若再需援军,只怕不但日常戍守难以维继,周军攻来更难以相抗。
我忖着,许多武士结姻归田,但仍会兵刃,也懂调令,虽年纪高些,到底仍可选健壮的来。固然,不可白白将人驱使。军用之外,还可为其减免一年人头税。如此一来,必然有勇夫勇妇愿意重入军中,如此岂不两全?”
帝辛笑道:“大祭司忧思甚重也。大邑守军两万,又有崇国相隔,并不宜惊动民间。你也说过,从周原守卫推测,拢共不过万人之数,何足惧也?”
妲己不料帝辛竟如此乐观,顿时大急,声音猛地添了厉色:“周原怎不足惧?它先灭密须丶又灭黎国。大邑东征不能去救,多少方国要因此倒戈臣服?一国也罢,若是十国丶百国,诸人齐聚,又如何能不惊动民间?!”情急之中,她只觉帝辛与前八世重合,忽地怒冲天灵,心痛至极,脱口一句,“你丶你怎又是如此!”
这话说出,帝辛一怔,她也一惊,随即唇瓣紧闭,没了声响。
那最後一句,听来实在忘情而僭越。
还是帝辛神情严肃道:“大祭司勿恼,方才是我言之轻率。我知大祭司是为国。先前你教予民间疗伤治病之术,如今各小藉臣报说每月亡数骤减,馀深谢你。
如今此事馀已知晓厉害,自会与小臣商议,只是这其中复杂,需筹算国库出入,更需各处派人下去撰录,且容馀两日。”
妲己有些烦乱,低声道:“天子圣明。我更还在想,胥馀为贼,却恐怕不是个例;周原在大邑更有暗谍,应当严加防守,莫要再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