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手,盒盖便“吧嗒”落下,浅棕狐眼转而看向妚姜,笑问:“这是何意?我不懂。”
妚姜诚恳看向她:“我是为君侯而来,想为他……向大祭司提亲。”
妲己越发玩味,奇怪道:“妚,若我不曾记错,你即将嫁给君侯为大妻,为何反四处为他提起亲来?他若妻子衆多,于你实则无益。”
她双手攥紧蔽膝,黯然道:“大祭司何必明知故问。君侯娶我,无非是因先父遗愿,我知他心中实则无我,且我有孕,并不能陪伴照顾左右。我与君侯之间本无情,也知他心中唯有大祭司一人,故而,今日特意来向大祭司问知心意,只盼大祭司留在周原,与君侯相守……”
“啊……实在贤良……”妲己几乎要忍不住击节叹赏,眼珠转转,却坏笑问:“可若我嫁予君侯後,却容你不得,你又如何自处?”
妚姜似乎早料到她有此问,低声道:“我知大祭司善良,定不会为难我,且你我也算是旧识,我并不会同你争夺什麽,只是为君侯分忧罢了。”
“我善良?那倒未必。不曾触及利益,我当然善良。至于旧识,我虽放你一马,却不曾忘记你父试图谋害我。有父如此,你叫我如何信你?”
妚姜抿唇半晌,低声道:“先前之事,大祭司也知,是我父计逊一筹,被你逐出大邑,并非是他在谋害你。”
妲己惊诧挑眉,随即笑了。
妚姜还是比她想象的有趣些,敢将事情摊开来说。
她于是又将她好好打量,感慨道:“妚,你果非凡俗之人。我原以为,你会为邑伤怀至海枯石烂,却不料你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前路了。哎,你与君侯之间虽无情,但如此为他着想,势必也要令他念及你一点好。”
听她提及邑,妚姜已面容发白,再听她有些讥讽之意,只得忍着心痛,惨然点头:“我不否认,我要讨好君侯,我人在周原,怀有身孕,身不由己。但……但我亦是诚心来见大祭司,不知大祭司可愿与君侯结姻?”
妲己纯澈的狐眸凑近,端详着这新爬上桌的小鬼。
若说愿,倒成全了她这一番好意。
若说不愿,她或许要说是因她之故,少不得来个自请出宫之类的把戏,哪怕是小臣们知晓,也要闹出多少风波。
唉,妚,你如此利用我,可我又恨你不起,只觉你可怜……
你本该与邑长久在一处,成为这世上仅有的一对神仙眷侣。
已经与邑体味过了真情相对,情意相投,可谁料好梦易碎,忽地就被迫要转变头脸,开始为新夫谋娶旁人……
她在周原,果然也活得十分不易。
也是这一瞬间,妚姜看到了她眼中的悲悯。
自打邑死去,多少人看她都如此悲悯,可他们只是怜她失去了夫。
只有妲己,似乎看到了她失去的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妲己是懂她的,那满腔的痛,那在父看来需要被压制的软弱,是可以向她倾诉的!
可不等她开口,妲己已叹气一声,对她道:“我需想想,可好?你不必心中太过焦虑,也不必太过忧愁前路,对腹中孩儿也不好……”
妚姜张了张嘴,想倾诉的欲望就在嘴边,却已哽咽住。
她在这一刻,竟真的很盼妲己能够来宫中与她一起……
「周原太大,而我太小……」
「我在此处连友人也无,我很想有人懂我,陪我……」
忽地,她忍不住痛哭起来。自打被转嫁给发後,她从不敢叫人知道自己哭。
妲己见她忽地崩溃,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
于是,妚姜又觉得自己并不必说甚了……
许久,妚姜哭过,掩面离去。而那诸多赠礼留在院中,青女姚只好先收走。
“实在可怜……”狐狸轻声叹道,“她与邑,难说谁更惨一些。”
妲己却低声道:“不对。”
“唔?何事不对?”
妲己眉目早已冷下,“妚不对。你可曾记得先前你我见妚时?她一直沉浸于丧夫之痛里,魂不守舍,心无外物。何以一夜之间,就忽地故作大度,还特意前来为发说亲?”
不等狐狸答,她已喃喃道:“除非……有人逼迫她如此,她对此人言听计从,且此人,比任何人都盼望她能在周原获得後位。”
狐狸一毛:“吕尚?”
她语气发沉:“吕尚。”
原来吕尚已暗中归来周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