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说了一阵,思绪又飘回了大邑,轻声道:
“姐姐,王子他们,一定十分想念你……你会想大邑吗?”
她侧头看去,却见妲己呼吸平稳,似已是睡了。
她遂不再问,亦沉沉睡去。
许久,妲己的唇间,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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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原朝中诸人皆知,周昌曾亲口说过,“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而我有十八子,其中也唯有三子旦生而有灵,心怀天下,性情最似我。”
只可惜,此等人物,通文通武,心中唯有算卦修仙,如闲云野鹤。
若是父亲嘱咐,他倒也肯做,且只要做来就远胜旁人;但若事情了结,他便再不过问,只恐沾手。
此等行事风格,自从大邑归来後,愈发严重。
他深居简出,再不过问周原庶务。周发极疼惜这个弟弟,多是探视劝解,他只不肯改变。
可近来也怪,自大邑事官走後,公子旦又好似忽地想通,虽仍不碰庶务,却已肯参与一些流宴。
只可叹如今宴上,只要大祭司露面,君侯便少不得要令衆人眼痛一番:
斟酒切肉丶盈笑关切早已是过去,如今已至于要亲自奏璜鸣钟丶舞钺挥剑,样式百出!
若说先前不过是神色似犬,如今那尾可算是摇出了花来!
衆臣还不得不违背本心,喝彩捧场,要替君侯撑起场面来。
好在,今日公子旦也在,衆人微末的希望遂又重重落在他身上,只盼他出言劝诫。
此时,钟鼓喤喤,磬筦将将*3,周发舞完剑,兴冲冲丶热腾腾折回到妲己身畔,一身丰匀肌肉满是汗光,笑着仰问她:“我舞得可还好?”
妲己含笑:“极好,我竟从未看过如此酣畅淋漓的舞剑。”说着,又掏出一方巾帕来,伸手为他擦过脸颊,“只是怎出了这许多汗?也该歇歇,好好饮些酒。”
巾帕辗转,略过脖颈锁骨,又摁在他饱满的胸前肌肉上。
“唔……”端首被蹭到,周发发出一声怪吟,忙摁住,面红低笑道,“我……我自己来,不敢污了大祭司的手。”
衆臣:眼痛杀也!
而此时,他们也看到公子旦一脸纠结隐忍,憋得通红——竟鲜少见他怒成此等模样!
似公子这般高洁的修仙之人,果然是看不下去的!
无需衆人拱火,周旦已霍地起身,惹得杯盘碰撞作响,大步向外走去!
此时辰正是:黄莺倦啼春日落,茫翠尽围井边桃。赤霞横挑亲欲果,长山斜径看归樵。
晚霞暧红铺展,暖风粘稠袭来,周原黍谷香气绵密,令人更不清醒。
心突突狂跳,恨不能从高台跳落。
果然如此……
为何如此蠢笨,本该早些猜到。
兄长有意之人,正是妲己!
他那厢舞剑献殷勤,自己便也恨不能被她看到。
他那厢被她温柔擦拭,自己更要气血翻涌,想被她压在身下亲吻。
不……
不可想……
他根本不敢触碰那日的回忆。
哪怕只是摸到边缘,也只会令热流更不受控制地流窜……
偏这时,脚步声传来,是周发赤膊追了出来。
“弟,你怎了?”
周旦将头别去一侧,生硬答:“无事。”
他此刻对兄长,充满了雄性间的憎恶。
周发沉默一阵,轻声道:“你我之间,有何事不能坦言?我知你看不惯我方才……”
他猛然转身,低沉厉声道:“兄,你是否还记得,你如今是西伯侯!”
周发将後话吞下,叹了一声,垂下眼眸:“我知。可我此生,从未遇到如此倾慕之人……我曾见过她求雨,那天之後,我的人和魂就都是她的了。旦,你心中只想修仙,当然永不会明白这种感受。
无错,我已是西伯侯。但我既然是周原之主,就原无需顾忌任何人,更不必隐藏对她的爱慕!否则这周原之主当或不当,又有何区别?!”
周旦攥着围栏的手紧绷,不发一言,又惊又气。
周发语气放软了一些,“好,我知你不喜,你莫气。旦,我最重你,我保证,日後一定收敛就是,可好?”
周旦忽地说道:“可你如此行事,又叫妚如何自处?”
“这丶这又与妚又有何干?她心中如何作想你还不知?我二人结姻,纯然是为与羌人结盟。”
“可她毕竟将是你名义上的妻!且吕翁不知何时就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