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怀上了孩子。◎
皇帝被慕晚吼得蓦地一怔,随即冷下脸道:“为何不能?!你有对朕指手画脚丶和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慕晚因怀疑谢疏临已然知晓真相,一时情急吼了皇帝後,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她不能告诉皇帝她的怀疑,若谢疏临明知她未死,明知她被藏在紫宸宫中,却还跑去榆山坠崖,却还将自己关在房中绝食,那就不是有意轻生,而都是在做给皇帝看,是在设局欺君。
皇帝平日是倚重信任谢疏临丶是看重与谢疏临的情义,但自古帝王多疑心,天子的信任是薄弱的,且一旦碎裂应就无法再弥补,若她令皇帝知晓谢疏临在设局欺君,那将为谢疏临带来祸事,不仅现在谢疏临会因此受到责罚,谢疏临的将来,也会因此埋下不可预料的危机。
慕晚强逼自己镇定,将这怀疑咬死在心里不说出,单她不说出是不够的,也要设法让皇帝自己不会勾起相关的怀疑。
慕晚就顺从皇帝的猜测,将谢疏临自请贬谪这事,揽在了她自己身上,慕晚低着眉眼道:“……陛下是天子,我没有资格置喙,也不敢再耍花样了,我不敢不遵从陛下的命令,一个月内,我一定,一定会与谢疏临和离的。”
才莫名其妙地对他“河东狮吼”,又突然变得这麽乖顺,皇帝被慕晚的态度弄得一愣一愣的,冷着脸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又想起慕晚上次吼他,还是在几天前,皇帝觑看着慕晚的面容,静了会儿,又说道:“这回怎麽不喊朕‘萧离’了?”
犹衔着冷意的一声,听在慕晚耳中,似是皇帝的讽刺斥责,慕晚低着头示弱道:“不敢。”
皇帝见慕晚似乎误会了他的语气,皇帝自己也不知自己同慕晚说这一句是想干什麽,他默了片刻,心里一团乱麻,先不多想,先处理眼前要紧之事。
皇帝对慕晚命令道:“这一个月里,你不许与谢疏临行|房,不许与谢疏临亲近,还有……还有往後你不许再跟朕说什麽你爱谢疏临丶你对谢疏临有真心,你的这些话,朕……听得恶心。”
慕晚在这日下午离开了宫廷,她回到谢家清筠院,陪伴孩子,在黄昏谢疏临下值回府时,携孩子迎上前,见谢疏临额头有青肿痕迹,像是在地上用力磕过,心立即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是怎麽了?”慕晚尽力按捺着心中的惊颤,语气寻常些迎上前去,观察谢疏临额头的伤痕。
阿沅眼尖,也瞧见了谢疏临额头有伤,关心地问道:“爹爹,你是走路摔了吗?还是不小心撞到哪儿了?”
“是啊,走路时没注意,不小心撞在了门框上”,谢疏临微笑着回答孩子,又安慰他道,“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不疼。”
阿沅孝顺又懂事,见爹爹这样说,登时有些着急,“小伤也要涂药,爹爹你等等,我这去给你拿药!”说着就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谢疏临含笑看孩子身影远去後,见妻子虽没说什麽,但也难掩担心地望着他,微倾身轻吻了下妻子的脸颊道:“真的没事,破了点皮而已,就是不用药,过一两日也就好了,不用担心。”
慕晚迎着谢疏临温柔的目光,勉强轻轻“嗯”了一声,未再多说什麽,就与谢疏临走进内室,帮她的丈夫将身上的绯色官袍换了下来。为谢疏临换穿宽松常服时,慕晚边在谢疏临身前系着衣带,边说道:“今天太皇太後召我进宫说话,在宫里,我听说了一件事……”
慕晚擡眸望着谢疏临道:“我听说,你今日在朝上向陛下请求贬到地方……”
谢疏临“嗯”了一声,语气甚是平静寻常,“陛下从前总说我是人臣典范,而我近来,却做了许多不应该的事,如不是陛下弘恩,我早该在第一日擅自不朝时,就受到贬官的惩罚,陛下待我宽宏,我却不能安然受之,既从前被誉为朝臣典范,现在犯错时,理应受到重罚,以告诫天下官员,需严守礼制,不可为私事荒怠本职。”
谢疏临看着慕晚道:“我还向陛下请求,带着家眷一起到地方,我……离不开你和阿沅,你愿意我和一起到地方吗?那里可能有些贫苦,远不及京中繁华,还有你在京中的绣馆,需暂时交由他人打理几年,你……愿意吗?”
再如静水毫无波澜丶镇定寻常的语气,在询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时,亦不由流露出一丝忐忑。慕晚心中酸楚,没有正面回答谢疏临的问题,低下头,轻声说道:“可我听说,陛下不同意你到地方去,没有下旨……”
“陛下会同意的。”谢疏临平静但犹为坚持肯定的一声,令慕晚心惊地擡起头来,她见谢疏临淡然地说着这句话,可是平静的眸光深处,却隐隐似有幽沉的暗影。
若一个月後,皇帝坚持不下旨,谢疏临定会有所行动,以逼迫皇帝同意……届时谢疏临要做什麽……不管谢疏临到时要做什麽,就算他取得了一时的胜利,成功让皇帝下了旨,也会为他自己往後埋下无穷的祸患,皇帝会永远记着他的忤逆之罪,谢疏临馀生会像是走在悬丝上,他为她这样,不值得……
慕晚心中不安,就要劝时,有“噔噔蹬”的脚步声闯进了内室,是阿沅,他高举着手中的药瓶道:“我来给爹爹上药,我轻轻的,爹爹不会疼的!”
清筠院寝堂中,阿沅在娘亲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帮爹爹额头伤处上药时,谢府的澹怀堂内,谢夫人正和丈夫吵吵嚷嚷。谢夫人从丈夫口中得知儿子想要被贬到地方的事後,立刻急了,就要去儿子那里劝他别做傻事,但被丈夫拦住,丈夫跟脑子坏了似的,非不让她去,非说这不是傻事,而是好事一桩。
谢循并非嘴硬,在他看来,儿子自请贬谪这事,确实是好事一桩。谢家从前是天下名门的典范,但儿子近来所作所为十分不堪,就算圣上宽宏不责罚,他这老脸也是挂不住,总觉得京城上下都在背地里对谢家指指点点,幸而儿子还知道要脸,知道有错当改丶有过应受罚,儿子主动请罪到地方待上几年,谢家在外的名声,也能挽一挽了。
本来谢循因儿子为一女子要死要活,对儿子颇感失望,但今日听说儿子自请贬谪的事後,谢循觉得儿子又变了回来,变成了从前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谢循坚决不让夫人去搅和这事,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和夫人说了。
然而谢夫人才不听丈夫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对丈夫在儿子差点死了之後,还把名声看得最重十分不满。谢夫人不舍得儿子到地方去,不舍得和儿子分开几年,她气急地对丈夫道:“你要再拦着我,我就找根绳子吊死在你面前,你谢循将结发妻子逼死,到时候定会‘名满天下’了!”
谢循悻悻地松了阻拦的手,但又道:“你去劝有什麽用呢?疏临他又不听你的,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谢夫人是气急,可也没失了理智,儿子是有可能不听自己的,但慕晚的话,儿子应是会听的,儿子都为慕晚要死要活了,若是慕晚坚持不想离京,儿子为了不与妻子分开,应该会放弃想去地方的念头的。
生身母亲,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外人,谢夫人想着时,心里不免滋味复杂,可也没办法,只能让丫鬟将慕晚喊到了自己房间。谢夫人私下和慕晚谈话,希望慕晚打消谢疏临想去地方的念头。
谢夫人本来以为慕晚会顺从夫君的想法,以为自己要颇费一番口舌劝她,但是慕晚却应得很快,就温顺地说道:“母亲放心,疏临他不会去地方的,我会劝他放弃这事,一个月里……我一定会劝他打消这念头的。”
有了慕晚的承诺和保证,谢夫人立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轻拍了拍慕晚的手,叹道,“别去地方,就在京中安生待着,你要和疏临去了什麽山高水远的地方,到时候生了孩子,我都见不到我的孙儿孙女。”
谢夫人叹了一声,又看向慕晚的腹部问道:“有消息吗?你和疏临成亲也有几个月了。”
见慕晚轻摇了摇头,谢夫人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这声叹不是责怪慕晚,而是感叹谢家子嗣不顺,谢家历来人丁不旺,当年她和丈夫成亲,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怀上了孩子。
谢夫人攥了攥慕晚的手道:“不急,只要你和疏临好好过日子,孩子早晚会有的。好好过日子吧,往後别再出什麽事了,我一把年纪,经不起你们再折腾了。”
慕晚也想“好好过日子”,却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儿女绕膝丶白首相依,是她与谢疏临成亲时许下的心愿,也是已经不可能实现的心愿,慕晚在婆母的话中低头沉默着,任心中痛楚来回刀割。
之後的日子里,慕晚也曾想继续试探谢疏临,看他是否知道她被藏在紫宸宫的事,又对她和皇帝之间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但在深思之後,慕晚放弃了试探,无论谢疏临是否知道真相,又到底知道多少,她和谢疏临之间的结局,都已注定,既谢疏临没有主动和她说这方面的事,她又何必非去揭开那一层,非要进一步伤害谢疏临。
她要做的,不是试探,而是在皇帝规定的时间期限内,向谢疏临坦诚她在江州的过去,与谢疏临和离。而在最後的期限到来前,她还有一点时间,这一生最後可与谢疏临相伴的时间,慕晚珍惜光阴,像珍惜此生最後的心动与欢愉。
时光无情,再如何珍惜光阴,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去了。所剩无多的时间里,慕晚也不能总陪着孩子,在清筠院中守望丈夫归来,因太皇太後有时会召她进宫说话,今日也是如此。
因离期限越来越近,慕晚近来心境也越发沉重,不知是否由于心重的缘故,她近来身体总是感觉疲惫,像终日都被沉重的心事压着,酸沉疲乏,今日也是这般。
在宫门外下车,走往永寿宫的一路,暑气蒸腾,骄阳似火,慕晚本就身体疲乏,加之受烈阳蒸晒丶暑气侵袭,越走越感头晕目眩,甚至胸口处也越发闷堵,甚至泛起一丝恶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