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人查知宋挽舟身体康健丶德行兼备後,太皇太後又令钦天监人勘看宋挽舟和长乐县主的生辰八字。因钦天监要员皆说这二人八字极为相合,简直是天造地设,太皇太後十分欢喜,认为宋挽舟就是天定的长乐夫君。
太皇太後以为,这就是天意,之前她想给长乐找个高门丈夫,却找了几年都不成功,也是老天爷的意思,长乐拖了几年未婚,就是为了等到宋挽舟入京春闱,长乐与宋挽舟应是有着命定的夫妻缘分。
太皇太後已在心里将宋挽舟定为长乐的如意郎君,但在正式宣布和举办婚事前,她得给状元郎宋挽舟安个清贵的好身份,尽量使长乐嫁得光彩些。
有晟一朝,也曾有一位公主下嫁平民丈夫。那位驸马在中状元後,被授起居郎,而後与公主成婚,此後,历任翰林学士承旨丶中书舍人丶礼部侍郎等,最终受封大学士,并拜相封侯。太皇太後希望宋挽舟就走这样的清贵仕途之路,这样长乐最後也算是下嫁侯门,不算委屈辱没了她原来的公主身份。
起居郎虽只从六品,但肩负着“君举必书”的重任,时常伴在帝侧,是极为清贵的官职,普通士人难以企及,常会被授给皇室姻亲贵戚。太皇太後就趁着过寿,在寿宴後请皇帝授予宋挽舟这一官职,皇帝本就赏识宋挽舟才情,未拂皇祖母所请。
遂今日,是宋挽舟上任起居郎的第一日,起居郎负责记录天子言行,并修撰起居注,在天子视朝和处理政务时,皆会侍奉在旁。清晏殿朝会时,宋挽舟在旁记录,圣上移驾御书房议政时,宋挽舟亦跟随侍奉。
诸事议毕,多位大臣退出御书房後,皇帝像从前一样,独独留下了谢疏临。因着谢疏临的婚假,皇帝已有多日未见谢疏临,上次见面,还是在谢疏临的洞房之夜,那夜皇帝差点搅和了谢疏临的洞房,但也没搅和成,最後是他自己大醉了一夜。
那夜,他是否不该醉酒,就该搅和了谢疏临的婚事呢……皇帝本就想得心乱,再看御阶下的谢疏临,虽看着和从前没什麽两样,仍是那副淡然沉稳的气度,但十分熟悉他的皇帝,却能感觉到谢疏临的新婚之喜,谢疏临整个人的精神,都隐隐透着得偿所愿丶恩爱美满的欢喜。
皇帝没来由地心里有点发堵,略静了静,张口对谢疏临说道:“朕要向你说声‘抱歉’。”
谢疏临对陛下这声“抱歉”一头雾水,他谨守臣子本分,惶恐地说着“臣不敢当”,又不解地询问陛下何出此言。
对私下要求慕晚帮他治病这事,皇帝对谢疏临甚感心虚抱歉,不管慕晚是不是那蛇蝎女子,她都已嫁了谢疏临,名义身份上是谢疏临的妻子,他私下要求慕晚那般,于兄弟之情,于君臣之礼,都对不住谢疏临。
但皇帝控制不住对慕晚的疑心和欲念,既事情已做下,就似船已开锚,也不会再回头。皇帝心里再觉对不住,也没法就这事向谢疏临说“抱歉”,就只是道:“是为让慕晚进宫教授刺绣的事,朕为了哄皇祖母高兴,让你新婚妻子常进宫来,扰了你的新婚之喜了。”
却见谢疏临神色惊诧,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皇帝讶然地道:“慕晚昨晚回去没和你说吗?”
慕晚既未同谢疏临说,就是她心里十分排斥帮他治疗怪疾这事,她意欲不从。皇帝心中浮起阴霾,面上忍着,神色如常地跟谢疏临说,太皇太後喜爱慕晚刺绣,他为哄皇祖母高兴,让慕晚每天下午进宫两个时辰,刺绣佛像丶教授技艺。
谢疏临听後就道:“这是慕晚和微臣的福分,请陛下勿言‘抱歉’,折煞了慕晚和微臣。”谢疏临只是暗地里疼惜妻子此後每天都要劳累半日,别的倒没有多想。
谢疏临愈是恭谨地感恩戴德,皇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也未再留谢疏临,就让他退下,自回官署处理事务。谢疏临走後,御书房中就只天子丶内监与宋挽舟这个起居郎,宋挽舟默默侍在一侧,听皇帝在静默许久後,忽地出声问他道:“你与慕晚,曾是叔嫂?”
其实并非问句,皇帝在派人为太皇太後调查宋挽舟其人时,已知晓慕晚从前在江州所嫁的宋家,就是状元郎宋挽舟的家族,宋挽舟在殿试的前几日,还曾冒雨去过慕记绣馆,探望过侄子和嫂嫂。
宋挽舟走至御案下,向皇帝拱手回道:“回陛下,微臣与谢学士之妻慕氏,确实曾是叔嫂。”
疑念在心中日夜躁动不安,可相关调查密报,还需许多时日才能秘密抵京。皇帝按耐不住自己的疑心,转着手中御笔,在静默片刻後,还是向宋挽舟问道:“慕晚在宋家时,为人风评如何?”
宋挽舟恭声道:“慕夫人在宋家时,温婉贤淑,乃女子典范。”
皇帝道:“细说说。”
宋挽舟“是”了一声,又道:“微臣三哥身体病残,但慕夫人自嫁入宋家後,从未嫌弃过丈夫身体,每日里尽心侍奉汤药,名声淑良。”
皇帝问:“依你之见,他们夫妻之间,具体感情如何?”
“这等内情,微臣无法回答,那时微臣忙于读书科举,与慕夫人和三哥,平日都少有交集,有关慕夫人的品行事迹,都是偶尔听家里旁人讲的,对他们夫妻间的具体感情,无法评说。”
宋挽舟一边回说着,一边心中想着谢疏临成亲之夜,他曾在谢家後园的夜色中,亲眼见皇帝陛下急步快走到洞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