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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全家负 终(第1页)

第23章全家负。终

戏剧落幕後的又一层戏境里,褚眠冬与燕无辰同故事的创作者相对而坐。

“萍娘说得没错,她总是会在能看见的道路里选择更好的那一条。”褚眠冬说,“这是人之本能,没有谁生来是傻子。”

燕无辰接过话头,“从萍娘决定摆脱张家开始,我们就疑惑于她想到的对策为何会是「将自己嫁出去」——在我们看来这并不合乎逻辑,她聪明丶好学且能干,她分明可以凭本事自立门户——我们觉得,分明有一条更好的路就在萍娘脚下,她却做出了一个更差的决定,这让萍娘显得很傻丶很让人心梗。”

褚眠冬道:“看到最後我们明白了,城主想要做的,不是为了让萍娘受苦而强制要求萍娘去选择一条分明可预知将通往火坑的路,而想说,萍娘不是不知道要选择更好的路,但她站在做出选择的岔路口处时,那条更好的路并没能被她看见。”

“萍娘只看见了两条路,一条通往更深的泥沼,一条通往可能的火坑。她不愿在泥沼中越陷越深,于是只想赌一把,走上通往火坑的另一条路,并在心中祈愿着这条路的尽头并非火坑,而是她想要的自由——将自己嫁给三郎丶将希望寄托在八柱身上,皆是如此。”

“但她的愿望注定落空。”燕无辰说,“这样的祈愿如同祈祷锁链锈蚀自行脱落般,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萍娘悲剧的根源不是她不歇的思索与反抗,相反,这是她身上最大的闪光。”

褚眠冬缓缓摇头,语气很轻,话语却很沉。

“悲剧的根源亦不止是负了萍娘的所有人,而是萍娘受到的蒙蔽——”

“没有谁曾在萍娘的成长里教导过她,她不是一定要依附于谁才能活得漂亮;没有谁曾在萍娘的成长中告诉过她,她很好也很棒,她值得且配得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与可能性。”

“相反,周围的声音是「那个男人是你的天和地」「你没有依靠就不能活」,是「你理应容忍」「你的向往不切实际」「你很糟」「你不配」。这些有意抑或无意的蒙蔽,如同盘踞在岔路口的浓雾,遮住了萍娘的双眼,让她看不见那条更好的路,看不见那个更好的可能性。”

褚眠冬:“固然对萍娘的选择无论理解与否都应尊重,但这并不代表萍娘在蒙蔽中自行做出选择丶导向悲剧就是她应得的自作自受。”

“这种有意无意的蒙蔽——或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意为之的蒙蔽,才是城主真正想要谴责和引观者去反思的。”褚眠冬看向连瓯的双眼,“这样的答案,不知是否得城主之心?”

一时无话。

连瓯静静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声长叹。叹息末尾,带出一抹不辨悲喜的笑意,叫人分不清是赞许抑或讽意。

“是啊,大多数情形里,这蒙蔽都是有意为之。”她一声轻笑,“因为所有人,都是这蒙蔽的受益者。”

“倘若不让萍娘相信「我不配」,怎麽让她将唯一的进学机会心甘情愿地让给宝哥儿,还日日伺候着这位好弟弟?”

“倘若不让萍娘相信「没有依靠就不能活」,怎麽让她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日日忙前忙後不知停歇?”

“倘若不让萍娘相信「你理应如此」,怎麽让她心甘情愿为他人奉献一生,半点不为自己而活?”

“所以张父怕,怕萍娘知道她有多好,怕她明白她有多值得更好的可能性,怕她生了进京考官的念头。若是萍娘知道了这些,他们又如何还能将她困在一隅,好叫她为他们将自己燃烧殆尽呢?”

“她用尽了一生全部的力气去努力丶去抗争,她因这蒙蔽走了无数弯路丶掉进无数火坑,最後她终于彻底为自己解开了禁锢——”

“但已经晚了。”

连瓯垂了眸,“孩子不能凭空消失,花柳之症无药可医。”

她执盏浅啜一口清茶,略略平了心绪。

“二位的答案甚得我心。”连瓯道,“我的确怒于此,也欲以此戏将之揭露,发人深省。”

连瓯摇头长叹,“可惜这戏演了一回又一回,始终无人能解其意,却是曲高和寡了。”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褚眠冬接住了这个话头,“我的认知也许并不合乎创作的技巧与范式,但我还是想说……”

在连瓯疑惑的眸光中,褚眠冬继续道:

“我想,故事不应止步于揭露,还应有光。”

“这是一个太黑暗丶太深刻,太沉重丶太残酷却又太现实的主题,也正是因此,它很有冲击力,它能带来超乎寻常的热度与话题度,也能太过轻易地挑起观者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悲伤丶愤怒丶绝望,痛苦丶无力丶彷徨。”

“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连瓯说,“唯有切身体会那种痛苦与绝望,才能在这些情绪的激发下痛定思痛,被迫反思。”

“不。”褚眠冬认真道,“正是因此,这些被掀起的负面情绪浪潮需要一个被容纳的地方,而不是让观者被汹涌的负面情绪激发思考,又被其中滔天的愤怒浇灭了理智,轻易地将错处都归结在萍娘自己身上,认为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闻言,连瓯阖了眸,一时无话。

褚眠冬顿了顿,“我想,城主应当并非对此毫无所觉。”

“是了,这城中逐渐四溢的魔气,我又如何会不知。”连瓯深深叹气,“我的确早已料到,并非大多数观者皆能领会到「蒙蔽」这一层;但我未曾料到,除了二位之外的更多人,都只觉得是萍娘自己的错。”

褚眠冬说:“也因此,这台戏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太过致郁的一台戏了。”

语出,她顿了顿,补充解释道:“导致抑郁的致郁。”

而“大多数观者不但不解其意,反是曲解其意”这个事实对城主连瓯而言,同样太过致郁。

郁上加郁,倒是无怪乎这藕城的魔气一日比一日浓重,又以城主连瓯处为甚。

不过好在,若是根源在此,褚眠冬觉得自己还是能解决的。

那厢,连瓯沉思片刻,终是做了决断。

“依道友看来,这台戏可有改动的馀地?”她看向褚眠冬,“在明日的终场上映前,尚有时间可作改动。若能通过改动来让由戏而起的负面情绪落于实地,是否能令城中情形稍有改善?”

“终场演出有所改动可解释作终场特别放送,合乎逻辑。”连瓯解释道,“且每逢终场,不少观者将再次观戏,亦可自然地刷新观者心中的既定印象。”

显然,在三日後的终场演出中上映经改编重排的《全家福》,会是一举解决此间事的最佳时机。既可最大限度地消除观者心中的怨气,亦可借此消解城主连瓯心底的郁结,堪称一箭双雕。

褚眠冬在心中在心底权衡几息,便已有了改编思路的雏形。

她颔首应下连瓯的提议,向连瓯确认戏中一些关乎改编走向的重要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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