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眼下如何一团糟,她必须考虑以後怎麽走。是就此离开,还是留下来啃明知有坑的硬骨头。
单就表面来看,离开似乎是更容易顺势做出的选择。
留下来,很明显要再难千百倍。
可……离开就代表认输了,就真让他们得逞了。
是就此被吓住,从了他们的心愿吗?
叶青溪心底隐隐有一股不服气的劲头在憋着——她不想让这些瞧低她的人笑得太猖狂。
曾几何时,她喜欢过一首叫做《关于我爱你》的歌。
里面唱道,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这句歌词在初次听到时便击中了她——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写照。
她本会像任何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里那个不受宠的长姐一样,被忽略着长大。然而视若珍宝的弟弟没了,恰好父母因为身体或是别的原因,再也要不了别的孩子,于是她幸运也不幸地重新收获了父母的爱。
她本可以像大多数她认识的在仙源一道长大的同伴们一样,在熟悉的小城里随便找个三千块的工作一直干下去,或者考个基层公务员,早早地结婚生子,然後泯然衆人地待一辈子,反而不会有人说她什麽。毕竟大家都一样。
即便是来到雾岛这样的大城市,如果她肯低头,在她最好的年纪,不是没有别的更轻松的选择。
就好比,若她现在主动给陈轩南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她相信不超过一刻钟,对方就会欢天喜地地来接她。他不介意养她一辈子,他甚至求之不得,毕竟他可太不喜欢她这份工作了。
可这代表着什麽呢?
代表着她叶青溪向命运屈服了,向人生投降了。从今以後,跪下去,就擡不起头来了。
而她从小到大,最讨厌被摁头的认输。
她不想要这样向下的自由。
“陈轩北,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打算。”她咬着牙发着狠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跟我道歉。”
就像《半泽直树》里的大和田那样,屈辱丶愤怒又无可奈何地跪在她面前,涕泪横流丶郑重万分地道歉。
没想到对方却认真地嗯了一声。
“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因为那天天太黑了,他又是背对着光源站在花荫里,所以她统共没看清他的表情。
但这奇怪的语气却令她印象深刻。
这是一种乍一听冷静无情,却又包含着深意丶甚至格外郑重其事的微妙口吻。
她把这理解为,他应下了她的挑战。毫无疑问,这激起了她更深层的斗志。
*
陈轩北这天回去,白皙的左脸颊上一片红晕好半天未消。
右边大臂上也有一大块淤青。
他本来已经从药箱里取出了红花油,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正要涂抹,脑海中忽然划过她眼角的那一点晶莹。那微弯的丶上翘的丶细长的眼角,那种柔和又美丽的弧度,带着微微颤动之意。
每当他为她的脆弱与柔弱感到怜惜时,奇异的是,她复又变得比之前更加凶猛且生机勃勃。
鬼使神差地,他又将红花油的盖子盖上,把它搁回药箱。
只是拿手接了一捧冷水,猛泼到自己脸上。
巴掌印在水珠的映衬下越发鲜明,似乎又闻到了她身上飘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丶令人酥麻的香气。
陈轩北轻吐一口气。
他搞砸了。
终于,在後知後觉中,他意识到心底被掀起的一串密密麻麻的疼痛。
它是那麽清晰,那麽准确无误,提醒着他,对方有多讨厌他,有多反感他的过分干涉。
——他知道他越界了。
由不得他开口再说出半句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