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与祂不是做了交易了吗?用你的命,换我的大道,难道不是吗?”虞无渊一把揪过芳灼的衣襟,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芳灼,那你想过我吗?你想要殉我的道,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若能……若能……”若能让你得成大道,哪怕粉身碎骨丶魂飞魄散,我也是愿意的。
芳灼在心底将这段话反反复复地念,可不知怎的,喉间却像被堵住一般,怎麽也开不了口。
以他的命,助虞无渊渡劫,换她飞升成神得成大道,是他早在当初春会时,群仙林里的无相宗祖师找上他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的。
当年在太虚观,若没有虞无渊相助,他又如何能成为如今的芳灼?没有她,他早就死了,至于他现在的命,本就是她给的。现在殉了她的道,不过就是还了回去,也算是报了恩,如何不可?
他曾想过,若虞无渊知道了这件事,他便和盘托出。报恩而已,天经地义。
可事到如今,望着虞无渊如此绝望崩溃的模样,他又有些迟疑了。
虞无渊仿若能够看穿一切般,还未等他与她讲那番说辞,就将他的计划全都剥了出来呈在面前,全然不给他讲的机会。
“年幼时,我失了血亲,千年後,我又失了师友……活了千年,再回头看,竟无几个可以挂念的了。我无法再失去什麽了,更遑论去历所谓的‘情劫’,让我去杀所爱之人证道。”虞无渊深吸了口气,脱力般松开了芳灼的衣襟,已经有些站不大稳,“若我的大道是靠着师长亲友爱人所铺出的,那我宁愿在人间徘徊不前,也好过去当那孤身一人的神。”
芳灼又一次抚上虞无渊的肩,虞无渊不曾躲开。
“好,我听无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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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岭多毒瘴,不见日与月。
是以客居于此的仙人也不知,他们到底在此间度过了多少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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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仙殿中燃起一道烛火,瘦瘦弱弱,明明灭灭,但足以让里面的人看清彼此的模样。
昏暗的殿中飘荡着桃花的香气,夹杂着甜腻的气味,糅杂混合在一起,酝酿出暧昧的气息。
芳灼取了案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送到虞无渊面前。
虞无渊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看着芳灼殷殷切切的模样,苍白的唇间勾出一丝笑意,伸手接了水。
待虞无渊将水喝尽了,芳灼又将水杯拿走,然後再次凑到虞无渊跟前:“无渊,今日妖岭上方的毒瘴难得散了,外头风光正好,不如我们一道出去看看吧!”
“好。”虞无渊点头。
得了回应,芳灼立即将虞无渊的干净衣衫捧了过来,二人拉扯了好久,芳灼终于在虞无渊强烈的拒绝之下打消了替人穿衣的心思。
比起虞无渊的衣衫,其实芳灼的衣衫要更为繁复一些,妖王陛下毕竟是个酷爱花枝招展的妖精,什麽玉佩腰饰叮呤咣啷挂了一身,衣衫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待到虞无渊发髻都梳得差不多了,芳灼才将一身行头穿戴完整。
至于到芳灼梳发的时候,虞无渊就坐到了芳灼平日里在寝殿中处理文书的地方,无所事事地翻起一边藏书架上的书册来。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上面的书册妖王陛下基本上没怎麽翻阅过,都是些凡间的经书典籍,这厮看了估计没两页就要脑袋发晕,装模作样地放了一堆书卷,其作用大概就是做个精美的装饰。
虞无渊也不大喜这些枯燥的东西,随手翻了几页就将书放了回去,倒是混在里面的有本志怪故事还算有意思。
志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美若天仙的牡丹娘子,据说住在妖岭极西背靠妖奴谷的地方。她的洞府与别处不同,这位牡丹娘子不喜妖岭暗无天日的模样,就耗费大半灵力在自己所在山岭的上空劈开一道口子,好让正常的日月星辰光辉能够洒落进来,後来她又在山上种满百花,无论春夏秋冬何种时令,来此者皆能赏到漫山的花开。
剧情是很常见的书生鬼怪故事,有一日,一个误入妖岭的书生闯入了牡丹娘子的洞府,为漫山鲜花所停下脚步,不知不觉竟沉醉其中,待到日落时分,牡丹娘子归了洞府,与那书生相遇,二人互生情意一度春风……後来牡丹娘子送书生出妖岭,书生这才没误上进京赶考的日子,书生也因此中了进士。待封官当晚,牡丹娘子找到书生,与书生结成了一对恩爱夫妻。
“无渊你在看这个话本吗?”一旁梳发的芳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眨着眼睛笑道,“话本里的故事是假的,牡丹娘子与书生也是假的,不过这座种满百花的山却是真的。”
“那我们今日便去看这个?”虞无渊合上话本,将之放回原位,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