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旁边一脸淡定的孟瑞就知道了。
想来,便是他和他的那帮子手下想出来的计谋,正好迎合皇帝病情有所好转,要将大权重新牢牢地抓入手中。
上次皇帝册封她为瑶光公主,又说要让孟瑞出去就藩,这让後者担心不已。
因此,才捅出了这沧州矿脉之事。
不得不说,孟瑞手底下那些草包还是有一两个能用之人。孟珚无意识地哂笑着,眼帘近处忽又看见另外一个跪下的身影。
萧鸢。
眼风扫至萧鸢身上时,孟珚嘴角哂笑的弧度有了些微的收敛。
呵,今日这一出好戏,说没有萧鸢的手笔,她自不相信。
老皇帝听完慕兰时说话,忽而皱眉:“你是说,这最新的《地理志》是由你主持编修的?”
慕兰时道:“是。”
她低垂着头。
饶是慕兰时低垂着头,老皇帝也能从那弯折的弧度中看出她的不凡气度。
他更多地想起自己首次召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
的确,是编修了《地理志》七品秘书郎,但更是司徒慕湄之女,临都慕氏的家主。
……她方入仕,这罪责怎麽说都不能一并推到她的身上去。
但一旦牵涉进来,便免不了受一些风雨的摧折。
这新人啊,如破土的竹节,尚带着晨露清冽,偏偏这沧州矿脉一案,是一桩像精心设下的局,能够将嫩节拦腰折断。
只是,让这竹节折断还是继续向上生长,全靠他一念之间。
思及此,皇帝的心绪又更平稳了些。
“沧州矿脉一事,便是从《地理志》发,那麽,慕大人,可知道自己是犯下了怎样的罪过麽?”
“是臣失察,万死难辞其咎。”
梁识在旁边听着,嘴角慢慢地扯出一个笑。
……当初在慕府门前,让慕成封父子下跪的时候,不是意气风发麽?
怎麽现在到了皇帝面前,面对不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却还得如此卑躬屈膝?
梁识毕竟还是慕兰时的长官,她受斥责,他自然也不能免,于是他也再度加入告罪的行列:“臣亦有过失……陛下责罚,应从下官起。”
皇帝不会拿他怎麽样的。
果不其然,等梁识丶等秘书省一衆官僚跪地叩拜时,皇帝一言不发。
朝中再度陷入死寂,正当衆人提心吊胆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生时,皇帝忽然偏过头望了一眼孟琼:“朕大病初愈,既往之事还是太女处理得多些。今日之事,太女怎麽看?”
未跪下的朝臣,齐刷刷就将目光投向了孟琼。
“儿臣以为,沧州一事还得从长计议……《地理志》修撰已久,上次修订距今已逾二十载,如今秘书省诸卿,恐无人参与其事。”
“但矿脉疏漏始于地志,若急于问责,恐伤朝堂元气,”孟琼一边说,一边俯首,语气沉沉而又肃重,“儿臣恳请陛下,容秘书省戴罪协助勘案——既查地志疏漏之因,亦寻私采隐匿之迹。”
她这是在帮秘书省的官员说话了。闻言,地上跪着的一大片黑压压人群都松了口气。
……尽管太女殿下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些人总是担心,皇帝要拿什麽人开刀立威。若是如此,才不会追究到底是几十年前的事。
皇帝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孟珚,问她道:“瑶光,以为如何呢?”
迄今为止脊梁挺直,眼睫都不曾颤动一分的慕兰时,眼底终于有所波动。
看来这一世的孟珚比上一世的她还更努力,这才什麽时候,皇帝就已经问起她的意见了。
孟珚几乎没有多想,立刻道:“儿臣亦以为,皇姐所言极是。”
皇帝轻轻颔首,正当衆人都以为话至这里时,孟珚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又道:“慕大人方入仕,担任秘书郎不及一载,沧州矿脉一案固然可恶,但也不能冤枉了她。”
这般主动地为她开脱?
一言既出,朝堂所有人都投来讶然的目光。似是觉得瑶光殿下对这位慕大人偏袒得太过了吧?
梁识也颇觉诡异,指尖抠着地面金砖,心生疑惑。
这瑶光殿下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上次册封诏书一下来,他都思考了好久,才意识到六殿下居然是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人。
他也从未见过六殿下的真容。
孟珚出身太过卑微,哪哪方面都比不过自己的姐妹兄弟,能有“瑶光”二字册封,梁识猜测,多半是沾了太女孟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