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儿被揉得小脸更红,却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中计就中计。”
这天下莫非还能有不肯中她姑娘计的人麽?
觅儿想不出来。
“哎呀,这话和‘傻就傻’有什麽区别?”戚映珠依然嗔着她,可话音都软成了水。
是啊,这些也是她顽固记忆中的一部分。
***
和觅儿闹了会儿,戚映珠便回自己的书房了。她对一切都颇有安排,比如眼下,也有正事要提上日程。
她拿出了笔墨纸砚。
狼毫捏在手的时候,戚映珠仍旧能感觉到昨夜那人略微显得粗粝的指腹滑过的触感。
在逼仄的甬道中,湿热地行进着。
每多感受一分,感觉都更深地陷入某种隐秘的地方。
凿穿水脉时激起的暗涌,终于将她们二人淹没。
方坐下的酸慰感受,似乎绵延到了此时此刻。
戚映珠强自将回味的心情赶出脑海,她想,自己当真要处理正事了,而不是在这里回味那人身上逸散出来的兰芷香气。
她是来给她们回信的。
戚映珠已然和阿姊见过一面了——上次阿姊顺道路过京城,两人便见了一面。
阿姊仍旧如记忆中那般豪放不拘,两人对了信上的细节,阿姊还说:“不知为何,我总和小妹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本来以为小妹你在戚家那种地方生活了十几年,会染上那种世家恶习……在信上却是看不怎麽出来,但是信毕竟是斟酌後才能写得出,可是,见了面之後,我再也不这麽想了!”
彼时戚映珠只是捏着自己的手帕笑。
……是啊,为什麽自己会和阿姊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呢?那本来就是当然的事情。
她俩在前世,不就是有深厚的情谊麽?
这次戚映珠要给阿姊的回信,便是约定下次和大家一起见面的时候。
听阿姊说,大家一家人都过得很好。
她们要见面,要商议未来。
阿姊还说,全家人都特别关心她,也特别想见她。
甚至最大的长姐还说,要等映珠回到家中,为她选一个最好的乾元君——
思及此,戚映珠面上喜悦的表情忽然一凝。
是,她虽和戚漱玉见过面,且保持联络,但是她还不曾告诉过她们自己同慕兰时的关系。
又或是说,和世家的关系。
她们只知道戚映珠同建康戚氏断绝了来往,也不曾和徐沅同去,之後她们互相试探丶最终确定情况。
思绪凌乱糅杂,绵延得极快。
戚映珠不由得想起了京兆尹的那句话。
王茹说,“戚当真是个从商的好姓氏。”
她懂得确乎也多。
……那不然呢?戚映珠五味杂陈地想起过往。
这姓氏自然妙极了——东海十八港的盐船,沧州十三道的矿脉,就连徐州城头起义军的箭镞,都烙着戚氏浪涛纹的印记。
这才是她宁受千夫指也要保住的“戚”:不是建康老宅里发霉的族谱,而是浸透海腥与铁锈的商旗。
她们所要的从来不是偏安东海,而是逐鹿中原。
前世戚映珠在算术之馀,一门之隔甚至就是熔炉——族中女眷会在熔炉前起舞。
那些赤脚踏过火炭的姑婶们,正将铁矿与野心一同投进炉火,锻打出能劈开士族门阀的陌刀。
沧州矿脉一案,同东海戚氏一点干系也脱不了。
而她现在在京城立足,也同东海戚氏一点干系也脱不了。
——她们巴不得有人能够像锤头砸进城门那样,像一根楔子嵌进皇城辇毂之下,更何况她的身上还点点滴滴地流着她们的血。
这也是经过戚漱玉验证过的。
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放心。
她们想要听到这个没落腐朽丶世族门阀统治的皇朝在风雨中飘摇丶直至摧毁的声音。
想要听到震碎太庙香炉的青铜兽首,发出与东海潮涌共振的哀鸣。
***
“行行好啊!开开门吧!”
时隔多日,又有人跪在平津巷的外面,痛哭流涕地发出哀鸣哭号:“萧大人丶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