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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雁一（第1页）

归雁（一）

街边有拉车的车夫——记里鼓车，是一种按里程计算付用银两的特色行车。

程珩随手招了辆车，朝程观伸出手。

程观看了眼那辆稍显破旧的木质车厢，这年春天雨多，车看起来年纪也不小，木头微微发着潮气，边角有潮湿蚀出的点点斑痕。

却在周边一衆租车是上乘了，毕竟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有家里的马车，或是像江昱那样有自己的爱骑。

大部分时候只有家道中落却要堪堪维持体面的人家和有急事路程远的百姓会坐这车。

程珩一身水纹玄衣的贵气模样，在暗沉的木车前伸出手，暖白的手掌修长的指节好看极了。

程观好想握上去，却耍戏法一般从宽大的袖袍里抽出一柄折扇，敲在他掌心。

随即“唰”地打开，风度翩翩地摇了两下，登上了马车。

冷得穿袄子了，还拿折扇做威风，指尖都冻得通红了……程珩心中嘀咕。

车内狭小，两个人侧腿贴着，隔着裤子和长袍也令人感到脸热，既可以听到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和京城的人来人往，又能听到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

程珩暗自庆幸不是面对面的格局，否则场面真是尴尬。

程观以折扇一端掀起车帘布的一角，窥视着外头。

他不说话，车里安静得很。

程珩看着他，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道:“文策，那玉佩你喜欢吗……”那我们能不能不再冷脸相对，能不能避开心中连绵的山峦。

程观看向他，眼睛里藏着点暗笑，却是询问语气，道:“兄长这是想说，再给个信物就和我摒弃前嫌，和好如初，还是阿哥又想要回这东西呢？”

他分明知道程珩在问什麽，却不正面回答，不说行，还是不行，模棱两可的答案，程珩不要脸地往好了想。

“给你了便是不会再要回来，永远都是你的。”程珩提起唇角，淡金的眸光不偏不倚地看着他，比日光还要闪耀。

此时已是黄昏时节，大夥都空闲了下来，赶着在宵禁前找找乐子。

一进这烟花之地，满街都是莺莺燕燕清脆的话声笑音，街上有拉客的着彩衣的女子，轻薄的衣物挡不住初春的凉风，丹蔻与胭脂能盖住冻得发青的指甲与嘴唇。

还有几名龟公佝偻着身子，在各家楼外，用浑浊藏垢的目光打量着路过的男男女女。

瞥见二人衣着不似平常人家，示意她们招揽客人，程观被一名身材丰腴着紫纱的姑娘笑盈盈地轻拉住手臂。

“郎君，要进去瞧瞧吗？”那女子媚眼如丝，巧了，是雁归阁的姑娘。

程观没挡开她，顺着她的力道进了那扇红木花鸟雕刻的两面大开的门。

入眼就是阔大繁闹的大厅堂，中心的圆台上有歌舞伎弹奏小曲。

几个女人婉转悠扬的音调在大厅里淹没，处处可闻的是大嗓门的男人自夸。

来京城参加春闱的书生认真地承诺:“白兰，我会娶你的，相信我。”被唤作白兰的女子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救风尘的话听多了也就是个乐子。

杂陈的声音让程观紧锁眉头，他只想找个包厢，单独找几个姑娘套套话。

他轻轻挪开纤兰的手，方才紫衣女子嘴没停过，花名与擅长的乐曲都道了个不停。

他转头瞧程珩，程珩刚打发走姑娘，和他对视一眼，便知程观的意思。

转身找到角落里待命的龟公，交代开个雅间，说找两个唱曲弹琴的姑娘和几个安静点不用太热情的姑娘伺候。

程珩将将说完，一回头，程观却不见了。

？文策呢？

程珩还未张望着找一下，便见一人朝他走来。来人一头与此地不搭的西北脏辫，着朱红祥云长袍，皮肤褐棕，露出牙齿笑道:“程公子，好久不见。”

躲人去了这是……不知道文策在哪里躲着瞧，程珩心里好笑，面上也笑了出来:“好久不见……”

闻絮张望四周:“我瞧见程兄，还道文策会与你同行呢，这才上前打声招呼。”

雁归阁太热闹了，姑娘们的衣裳五色斑斓的，乱花迷人眼，程观这才没被他抓个正着。

程珩假笑道:“我与文策不是向来不同行的吗，闻公子怎会觉得我们今日会一同来这呢？”

闻絮完全不在意程珩话里藏话，状似莫名道:“就算文策不在，我就不能找程兄叙叙了？”

叙什麽旧，两人从前可曾说过三句话？

“叙旧，叙旧好啊，我方才开了包间，闻公子可要与我一同前去？”程珩见缝插针，要把闻絮引走。

闻絮却不吃这套，直白道:“实不相瞒程兄，我今日有要事要办，看来我们只能改日再约了。”

一句话堵死了。好吧，不知道文策躲哪去了，忘了提前定个暗点了。

不过也幸好这个闻若山直白，要真去了包间，两人又有甚麽可叙旧的东西，干坐着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