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来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他把铁桶放在她的墓碑前,然後打开木质首饰盒,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铁桶里,火苗渐渐窜起,在他左手手腕上的银镯映照出火光,他机械地将盒中的物品一件件投入火中。
墓园里的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将铁桶里的火苗吹得忽明忽暗。
忽然,夏婉音的墓碑前出现了一束白菊。
闻榭有些愣神,擡起头,看清了来人:“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他的声音有些哑。
贺闲穿着简单的黑色长款风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走到他身边,看向燃烧的铁桶:“猜的,把你喊过去能有什麽好事?”
闻榭没接话,继续低头整理剩下的照片。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些定格的笑脸逐渐扭曲变形,蜷曲丶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到最後一张的时候他停住了手,手指在那张带有夏婉音的照片上仔细抚摸,仿佛能透过纸面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
“这张留着吧。”贺闲的声音从他身後响起来。
他站起身,把照片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把最後剩下的木质首饰盒也放进了火里。
闻榭盯着那跳动的火焰,直到它完全化为了灰烬。
处理完一切,闻榭重新蹲下身,手指抚上墓碑上夏婉音的脸,大理石的触感冰冷刺骨。
“妈,我把那些都烧过来了。”他声音有些哽咽,“您当年那些事都查清楚了,闻志远和闻礼也都被抓进去了。我之前去看过他们,他们过得很不好,外貌变化特别大,但跟您之前比起来好像也算什麽……”
微风突然静止,只剩下他颤抖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听他的诉说。
“还有……”他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我谈恋爱了。”
贺闲身体一僵。
“可能跟您的认知不太一样,他也是男生。”闻榭的声音很轻,“他对我很好,我脾气差得不行,也就他受得了……”
他忽然感觉另一只手被人握住了,手指慢慢嵌入他的指缝,他没有回头,声音渐渐平稳,继续对着夏婉音说道:“您见过,上一年来时他也在。”
贺闲上前半步,与他并肩蹲下。
“阿姨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少有的郑重,“我叫贺闲,您儿子的男朋友。”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这句话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清晰,闻榭的指尖在他掌心突然收紧。
夕阳的最後一缕馀晖穿过云层,正好将他们的身影与墓碑笼罩在一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闻榭最後摸了摸墓碑上母亲的名字,轻声道:“下次再来看您。”
他望着那些灰烬消失在暮色中,突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他多年的巨石,似乎也轻了一些。
他站起身,贺闲也跟着站起来,但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
风又起了,吹散了铁桶里最後的灰烬,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飞向远方。
……
走出墓园,远处路灯次第亮起,在冬天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寒风卷着枯叶从他们身边掠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贺闲停下脚步,微微张开了手臂,风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要哭吗?”
他轻声问,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又消散。
闻榭瞥了他一眼,路灯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他一拳打到了他肩上,但没使什麽劲,打在身上软绵绵的。
“刚才还在我妈面前说要照顾我一辈子,这才出来一会儿就暴露原形了?”他冷哼一声,眼角还泛着红,却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我呸,还说我是渣男……”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
话音未落,闻榭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贺闲,将脸深深埋在他肩上。贺闲的风衣领子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我才不哭,丢死人了。”
“就抱会儿,”他无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贺闲的肩窝,声音闷闷的,轻得几乎要被远处的车鸣声淹没,“抱一下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贺闲手抚上他的背,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搁在闻榭的发顶,喉结滚动:“好。”
夜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闻榭的手指攥紧了贺闲背後的衣料。他绷直的背脊松懈下来,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找到了属于它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