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孩子画女孩和女孩手拉手,这多正常,她为什麽要涂掉……为什麽要把那些女孩儿改成男孩儿!
“她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我知道得有那麽早。”徐艳流出泪来。
这是一个横跨了二十几年的,背对背的秘密。徐艳其实一直都知道,岑韵只是以为她不知道罢了。
徐艳像所有家长那样,在了解了真相後悄悄去查了所有自己能查到的资料。她其实也知道,这不是精神疾病,这是正常的,就是人类性状的一种。
但,但这好吗?徐艳不觉得!为什麽偏偏就得是我的女儿?她甚至觉得还不如是个疾病,至少还有治疗的希望。
“我教过那麽多学生,其中有几个就是,”徐艳说到这里就更难受了,“这麽小的城市,谁不认识谁呢?他们後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也都还在这个社交圈里。”
那些孩子过得怎样,大家对此怎麽议论,她这个做老师的看得太清楚了。
“岑大哥知道吗?”杨红香问她。
“他不知道,”徐艳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擦了擦眼泪,“他确实是个大老粗,岑韵又那麽聪明,他哪儿猜得到?”
但徐艳知道,他比自己还要更爱女儿。
“岑韵原本不叫岑韵,岑韵原本的名字叫岑倩嘉。”
他俩都是编制内的人,超生很难,岑建钢那边是三代单传,这个女儿生出来就算是断了香火了。
“您别笑我们,每个地方不一样,我们这儿还是得讲究这个。”
岑家当时要求她生二胎,岑建钢坚决不同意。岑韵的爷爷气得不行,他给岑韵起名的意思就是岑韵的出生欠了岑家,所以叫岑欠家。
“岑建钢偷偷跑去把已经登记好的名字改成了岑韵,为了女儿,他至少十年没回去和他家老爷子说过话。”
他骨子里是想要儿子的,但他更爱岑韵,没人能怀疑他对女儿的爱。
可依照徐艳对丈夫的了解,他的思想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所以这麽多年来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个秘密,不敢和他透露,怕他承受不住打击。
聊到这里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海边。二月的海滨还有落雪,沙滩上白茫茫的一片,海岸边没有什麽行人,只有微微海风营造出来的寂静。
徐艳看着没有尽头的海平面,看着远处只有掠影的海鸟,她的眼泪再次落下。
她知道她要说到自己最难受的部分了……
“这些年来,我多麽希望,就这样吧,女儿永远都这样,她什麽都不说,我假装什麽都不知道……我们就这样过完我们幸福的一生……”
她那麽懂事,她那麽聪明,她会的。
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那天岑韵在饭桌上开口的时候,我还这麽想。
我还在想,你别说了,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这麽多年来你不是一直都这麽做的吗?
无事发生,多好。
直到岑韵哭着摔门离开,徐艳才突然意识到。
“她很痛苦。”
这些天,她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女儿痛哭流泪的脸。
原来岑韵并不幸福,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不幸福!
我只是对一个人保密就那麽多个不眠的夜晚,要对这个世界说谎的她呢?
她强迫自己涂掉画册,
她强迫自己收起情感,
她还要强迫自己接受注定孤单终生的结局,
她会痛啊!
从幼年到现在,她已经痛苦了这麽多年!
“我却才知道。”
我是她的妈妈啊,可是到了现在,我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