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合影
若白站在华科图书馆前的梧桐树下,指尖划过手机相册里的老照片——十年前的松柏道馆学员挤在训练垫上,戚百草举着“松柏必胜”的牌子,胡亦枫正往范晓莹的护腿上贴搞怪贴纸。“都站紧凑点。”他扬声喊,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或青涩或成熟的面孔,像在清点散落多年的星辰。
戚百草推着轮椅上的范晓莹穿过人群,轮椅扶手缠着红绸带,是胡亦枫早上特意系的,打了个旋风踢形状的结。“这边光线好!”她朝若白挥手,护腕上的元武道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图书馆的玻璃幕墙相映成趣。
胡亦枫背着相机跑前跑後,指挥新学员调整站位:“秦俊松你往左边点,红绸裙摆挡着百草的护具了!”方婷宜的护腿高跟鞋在石板路上磕出响,伸手把他的相机镜头转向身後——一群穿校服的学生举着“松柏道馆”的应援牌,是张之微特意联系的华科元武道社,牌面印着若白当年的训练笔记。
若白突然往旁边退了半步,把C位让给戚百草。她刚要推回去,就被他按住肩膀:“你是馆长,该站中间。”指尖触到她肩窝的旧伤时,两人都顿了顿——那是当年她为救学员被砸伤的地方,他守了三个通宵,用竹片给她做过简易护具。
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范晓莹突然从轮椅上直起身,胡亦枫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腰;秦俊松的红绸裙摆恰好扬起,缠住方婷宜的护腿;戚百草的手搭在若白肩上,护腕的徽章与他胸前的校徽轻轻碰撞。背景里,图书馆的钟楼敲响整点,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也把“松柏道馆”四个字,刻进了华科的秋阳里。
合影洗出来那天,若白在每张照片背面都写了名字和日期。给戚百草的那张背面,多了行小字:“当年说要带大家来名校看看,今天做到了。”而照片里的梧桐叶落在他们肩头,像给这段跨越岁月的羁绊,盖上了枚金黄的邮戳。
华科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时,那张合影被放大成海报,贴在了松柏道馆的荣誉墙上。新学员每天训练前都会驻足看——照片里范晓莹的轮椅红绸带缠成旋风踢,秦俊松的红绸裙摆缠着方婷宜的护腿,而若白和戚百草的肩并肩处,恰好落着片金黄的梧桐叶,像枚隐形的勋章。
张之微带着华科元武道社的学生来道馆交流,指着海报笑:“你们这张合影成了我们社的招生名片,新生入学都问‘能像他们那样,把护具穿成青春的样子吗’?”戚百草正给学生系护腕,闻言擡头,眼里的光和照片里的秋阳一样亮:“告诉他们,能。”
若白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个褪色的笔记本,最後一页贴着张极小的便签,是十年前的字迹:“华科的银杏道很美,适合带大家拍合影。”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相机,镜头对着一群举护具的小人。他把便签揭下来,贴在那张合影的相框背面,与“当年说要带大家来名校看看”的字迹遥遥相对。
深秋的交流赛上,华科元武道社的学生穿着印着合影图案的道服上场。最年轻的队员踢侧踢时,动作像极了照片里的范晓莹,落地时特意顿了顿——那是范晓莹後来教她的“轮椅起身式”,藏着不服输的韧劲。
赛後聚餐,胡亦枫举着酒杯敬若白:“当年你说要让松柏走出道馆,现在好了,连名校都成了我们的背景板。”范晓莹笑着抢过他的酒杯:“少喝点,回头还要给新学员讲合影里的故事呢——比如某人怎麽偷偷往我护腿上贴青蛙贴纸。”
若白的手机响了,是华科图书馆发来的消息:“你们合影那天落在长椅上的梧桐叶,我们做成了标本,放在‘青春记忆’展柜里啦。”他把消息转给戚百草,两人同时擡头望向窗外——道馆的老槐树落了叶,却在枝头留着个空鸟巢,像在等明年的新叶,也像在等更多属于松柏的故事。
那张合影的边角渐渐磨出毛边时,若白在背面又添了行字:“所谓传承,是把‘当年说’,变成‘如今做’,再让後来人,接着把故事讲下去。”而华科的梧桐叶,每年秋天都会准时落下,像在给这段未完的故事,不断添上金黄的注脚。
五年後的华科校庆,松柏道馆的学员们又站在了图书馆前的梧桐树下。当年合影里的新学员已经能独当一面,举着的应援牌上,印着放大的旧合影——范晓莹的轮椅红绸带在新照片里,缠上了最小队员的护腿。
戚百草从包里掏出个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两张叠在一起的照片:旧的那张边角泛褐,新的那张还带着油墨香。“若白你看,”她指尖划过两张照片的重合处,“梧桐叶落的位置都一样。”若白的目光落在新照片里的空轮椅上——那是特意带来的,红绸带换成了新的,结还是当年的旋风踢形状,仿佛范晓莹下一秒就会从里面直起身。
华科元武道社的展柜又添了新展品:胡亦枫当年贴在范晓莹护腿上的青蛙贴纸,被塑封在玻璃里,旁边写着“青春里的小恶作剧”。最年轻的社员指着贴纸问范晓莹:“胡师兄当年是不是怕你紧张,才故意逗你呀?”范晓莹笑着敲她的护腕:“他是欠揍,不过……”话音顿住时,胡亦枫正举着相机跑来,镜头对准她和小社员,像在复刻十年前的画面。
若白在银杏道上捡到片完整的叶子,脉络清晰得像训练计划的线条。他把叶子夹进给华科图书馆的感谢信里,信尾附了行小字:“今年的合影,轮到他们站C位了。”窗外的钟楼敲响时,新合影的快门恰好按下——最小的队员站在中间,举着“松柏必胜”的牌子,护腿上缠着范晓莹的红绸带,而若白和戚百草退到了最边缘,像两棵沉默的梧桐,看着新叶接过旧叶的光。
道馆的荣誉墙又多了块新板块,“传承”两个字下面,新旧合影并排贴着。有参观者指着旧照片里的若白问:“他当年是不是没想到,这张合影会变成故事的开头?”戚百草正在给护具上油,闻言擡头笑:“他呀,早就把每个‘开头’,都藏进了‘後来’里。”
华科的梧桐叶还在落,有的落在新学员的护具上,有的飘进道馆的窗缝里。若白整理护具时,从旧护膝的夹层里抖出片干枯的梧桐叶——是当年合影那天落下的,被谁不小心夹在了里面,叶脉间还能看见模糊的字迹,像句没说出口的“我们做到了”。
而新照片里的梧桐叶,正落在最小队员的发间,像在说:“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十年後的华科梧桐道,最小的队员已经长成了能带队训练的教练。她站在图书馆前,手里举着三张叠在一起的合影——最底下那张边角发脆,中间那张红绸带褪色,最上面的新照片里,轮椅上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红绸带在她手里绕成圈,像颗跳动的红心。
“这是松柏的新传统。”她给身後的孩子们讲,指尖划过旧照片里若白和戚百草的肩并肩,“每年秋天都要来拍合影,让梧桐叶看看,我们有没有偷懒。”小姑娘突然举起手里的迷你护具:“教练,我的护腿能像范晓莹奶奶那样,缠红绸带吗?”远处,胡亦枫举着相机笑出了声,镜头里红绸带在秋风里飘,像在给旧照片里的自己打招呼。
若白的笔记本又添了新页,夹着片今年的梧桐叶,旁边写着:“第三张合影,C位是未来。”字迹比十年前更轻,却透着股踏实的劲儿。戚百草翻到这页时,正撞见他在给新学员改侧踢动作,掌心的温度透过护具传过去,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接力棒。
华科元武道社的展柜重新布置过,“松柏故事”展区里,旧护具丶青蛙贴纸丶红绸带和三张合影摆在一起,最显眼的位置放着块木牌,刻着若白那句话:“所谓传承,是把‘当年说’,变成‘如今做’,再让後来人,接着把故事讲下去。”有白发苍苍的校友驻足良久,指着第一张合影笑:“我当年就在图书馆窗边,看见他们举着护具拍照,像群把青春系在红绸带上的追梦人。”
新合影的快门按下时,钟楼的钟声刚好漫过梧桐道。小姑娘的轮椅红绸带缠住了最小队员的护腿,新教练的侧踢姿势和照片里的范晓莹重合,远处若白和戚百草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两道守护的界碑。飘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有的落在照片里,有的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还有一片恰好停在若白的笔记本上,盖住了那句刚写的话:
“看,他们接住了。”
二十年後的华科梧桐道,当年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已能独立设计护具。她带着一群更小的孩子站在图书馆前,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是用历年梧桐叶压成的“松柏”二字,叶脉间还能看见若白丶戚百草他们的签名。
“这是第一代的红绸带。”她翻开相册第一页,泛黄的照片里,范晓莹的轮椅红绸带在秋风里飘成弧,“当年胡爷爷总说,红绸带要够结实,才能缠住岁月。”最小的孩子突然举起自制的纸护腿:“老师,我画了新的旋风踢结!”纸护腿上的红绸带画得歪歪扭扭,却和第一张合影里的结一模一样。
若白的笔记本被陈列在华科校史馆,最新一页夹着片压平的梧桐叶,是他八十岁那年捡的,旁边的字迹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第二十张合影,护具换了新样式,红绸带的结没变。”参观的学生们对着笔记本拍照,有个穿道服的姑娘轻声说:“我爷爷就是松柏的学员,他说若白先生教他的第一招,是‘守住心里的光’。”
戚百草的护腕被复刻成文创産品,挂在华科元武道社的纪念品店里,护腕内侧绣着行小字:“每个秋天,都有新的故事在梧桐叶上发芽。”买护腕的小姑娘拆开包装时,掉出片干梧桐叶,叶脉间印着二维码,扫开是段视频——十年前的若白正在给学员改动作,戚百草站在旁边笑,背景里胡亦枫举着相机,喊着“看这里”。
新合影的快门按下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孩子们的纸护腿被打湿,红绸带的颜色却愈发鲜亮,像无数个当年的瞬间在重叠。小姑娘的轮椅停在最中间,红绸带缠住了二十年前那本相册的边角,远处的钟楼敲了二十二下,每一声都像在数:一张丶两张丶三张……直到数出那句藏在风里的话:
“松柏长青,因为每片新叶,都记得旧叶的方向。”
飘落的梧桐叶混着雨丝落下,有的粘在相册上,有的贴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还有一片顺着风,轻轻落在校史馆若白的笔记本上,盖住了那句没写完的话:
“他们不仅接住了,还让光……”
後面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却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光点,像无数个穿着护具的身影,正踢着旋风踢,朝着更远的秋天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