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觉自己饿了,走进一家馄饨店。
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靠在油腻腻的柜台後刷手机,擡头看见顾客,问:“吃点什麽?”
“一碗海鲜小馄饨。”
“好嘞。”女人不舍地放下手机,忙活起来。
桑榆在狭小的店里踱步。
她无意识地低语着,像是在复述一个早已印在心底的图景:“四张桌子,漆都掉了,白墙底下脏脏的,碗是青花的,边上有点豁口……”
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出来:“哟,你这学生娃真有文化,说得可仔细,我这破店,让你一说,倒像个景儿了。”
桑榆摇摇头:“这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哦?”老板娘放下碗,麻利地擦着旁边空桌的桌面,随口问道,“谁呀?”
桑榆没有回答。
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馄饨。
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她擡起头,问道:“以前这家店,是不是有个小女孩?”
老板娘擦桌子的手一顿。
她直起身,有点好奇:“你咋知道?我看你不像是我们镇上的人。”
桑榆垂下眼,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气,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老板娘沉默了几秒。
“是有一个,跟她爸,以前就在这儿卖馄饨。”
“他们去哪里了?”
“没了,前两年夏天,後山塌了,人埋了。”
桑榆顿了顿,脸上还是没什麽表情。
女人惋惜:“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可懂事了,又争气,考上了外头的好高中,录取通知书刚到手没多久,眼瞅着就要飞出这山窝窝了,唉,老天爷不长眼啊。”
她摇着头:“因为没妈,别的小朋友不爱和她玩,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前啊,还有个城里的小孩,隔三差五给她寄信来,每次收到信,那孩子就躲在柜台後面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桑榆吃馄饨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慢慢地擡起头,目光穿过碗里的白气,定定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也正看着她。
“你就是那个写信的孩子吧?”
“我好久没听人提起她了。”
老板娘从油腻的柜台抽屉深处,摸出一个用塑料袋仔细包裹的旧MP3,递了过来,塑料外壳被磨得发亮。
“物归原主。”
夜色更浓,初霁镇仿佛睡得更沉了。
桑榆戴上耳机,播放mp3,漫无目的地晃荡。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合欢海边。
她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头上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潮湿的沙地上划拉着。
她在等,等墨色褪去,等天边泛起第一丝光明。
“好遗憾,我们都没来得及见一面。”
头发被风吹乱,桑榆说:“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就叫你夕颜吧。”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柔软的触感带着旧时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