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
秋天的尾巴挠了春花一下,是春叶的姐姐。
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时,春叶正蹲在花坛边捡去年的玉兰花瓣。忽然有片金边儿的叶子擦过她鼻尖,带着点凉丝丝的痒——是秋天的尾巴没忍住,悄悄探过院墙,挠了枝头上刚鼓出的迎春花骨朵一下。
“姐!你看!”春叶举着那片银杏叶回头,却见春花站在月季丛前,指尖正碰着被挠得微微颤动的花苞。她穿件米白毛衣,领口沾着片没来得及抖掉的梧桐叶,像把秋天的温柔披在了身上。
“它是想跟春天打招呼呢。”春花笑着把银杏叶夹进春叶的笔记本,“就像去年深秋,你非要把围巾拆了给流浪猫做窝,结果冻得打喷嚏,还嘴硬说‘冬天的风再凶,也得给春天留点暖’。”
春叶脸一红,却看见春花转身时,发梢扫过的地方,那被挠过的花苞竟悄悄绽开了一瓣嫩黄。原来秋天的尾巴挠的不是花,是藏在寒风里的期待——就像春花总把自己裹成秋天的模样,却在每个细节里,都为妹妹攒着春天的暖。
四季私语
暮色渐浓时,春花从藤编筐里翻出针线盒,枯黄的银杏叶在她指间灵巧穿梭。春叶托腮蹲在旁边,看着姐姐将叶片缝成书签,边缘缀上从玉兰花瓣里收集的银丝线,像给秋天镶了道会呼吸的春光。
"下周校庆,你要表演诗朗诵?"春花忽然开口,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春叶的脚尖无意识地踢着石子,想起文艺委员说她"声音太嫩",喉咙突然发紧。可当姐姐把带着体温的银杏书签塞进她掌心,那些委屈又化作了眼眶里打转的热意。
校庆当天,礼堂穹顶的水晶灯映着春叶颤抖的睫毛。她攥着被汗水浸湿的稿纸走上台,却在聚光灯亮起的刹那,看见观衆席前排晃动的银杏书签——春花举着它,像举着一面小小的旗。当诗句从唇齿间流淌而出,春叶听见自己的声音第一次冲破了怯懦的枷锁。
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春叶缩在图书馆角落,望着窗外被风雨打落的银杏叶发呆。突然有人轻轻叩响玻璃,春花撑着伞站在雨幕里,怀里抱着裹着蓝布的物件。"傻丫头,忘带伞也不知道借?"她嗔怪着抖落肩头的水珠,展开怀里的蓝布——是件新织的围巾,毛线里混着细碎的银杏叶标本。
春叶将脸埋进柔软的织物,闻到了阳光混着草药的气息。远处,被秋雨浇透的迎春花骨朵又绽开了一瓣,在满目的金黄里,悄悄勾勒出春天的轮廓。原来有些温暖,不必等到季节更叠,只要有人愿意,就能在寒冬里,为你酿出整个春天的甜。
冬至前夜,春叶在阁楼发现了春花的秘密。褪色的牛皮箱底压着本泛黄的日记本,扉页画着歪歪扭扭的迎春花,墨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她屏住呼吸翻开,看到姐姐十六岁那年的字迹:“医生说春叶的体质熬不过三个冬天,可我偏要让她在寒风里看见春天。”
窗外的雪粒子簌簌敲打着玻璃,春叶的手指不住颤抖。难怪春花总把围巾织得格外厚实,难怪她会在深秋收集玉兰花瓣晾干入药,难怪每个春天来临前,家中总要摆上永不凋谢的银杏叶标本。那些被当作玩笑的“秋天爱好者”人设,原来是姐姐用整个青春编织的守护结界。
“在找什麽?”春花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春叶转身时,正看见她捧着刚烤好的桂花糕,毛衣袖口沾着未洗净的草药汁液。冬夜的炉火映得她眼角细纹愈发明显,可目光依旧像往年秋天挠花的尾巴,藏着最温柔的狡黠。
春叶突然扑进她怀里,日记本里飘落几片压平的银杏叶。“姐,你骗了我好多年。”她哽咽着说。春花愣了一瞬,随即轻轻笑出声,发间的檀香混着糕点甜香萦绕开来:“小傻瓜,秋天藏着春天的钥匙,我不过是提前找到了而已。”
雪越下越大,春花牵着春叶走到庭院。她们将珍藏的银杏叶埋进迎春花根部,又把新织的围巾系成蝴蝶结挂在枝桠。“明年春天,这些叶子会变成养分,让花开得比往年都盛。”春花呵出白雾在玻璃窗上画太阳,“就像我给你的暖,永远不会过期。”
深夜,春叶被窸窣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看见姐姐跪在火炉前熬药,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药罐咕嘟作响,飘出熟悉的玉兰香,春叶突然明白,原来所谓四季轮回,是有人愿意站在寒冬深处,把自己熬成通往春天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