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覃聿温热的掌心,却不打招呼地贴上了她冰凉的额头,刘海柔顺地垂在他手背上。他清冽的嗓音随即传来:“怎麽了?你头晕?”
林见星顿了两秒,才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扯开紧贴着自己皮肤的掌心。她从来不知道,热传导的速度那样快,甚至还会转移。她的脸颊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就像覃聿掌心上的热被渡到了她脸颊上一样。
“没有,有点热而已。”林见星小声地说,声线里还带着平时没有的心虚感。可她还是习惯了使唤覃聿,脱口而出,“你把空调调低一些。”
覃聿也顺从地去了,只是手里带着外套回来了。
他放在林见星的椅背上,叮嘱:“冷了就穿。”
林见星僵硬地点头。
她真的要改掉这个总使唤覃聿的坏毛病了。习惯的养成只需要十八天,但林见星已经习惯了这麽多年,不知道改掉这个习惯还需要多少年。
覃聿见她不说话,也没觉得奇怪,只当她又沉迷在哪道题里了,站在她身後撑着桌子弯腰看她的题本。
林见星注意到突然凑近自己的影子,下意识地把题本抱在胸前往旁边一撤。
“你。。。。。。你要干嘛?”
覃聿被她突然警惕起来的样子逗乐了,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要不要反应这麽大,看看你在写哪题而已。”
“要看就好好看,不要离我这麽近嘛。”林见星知道自己很反常,所以说话时底气都不那麽足。
可这在覃聿眼里,就像一只情绪不稳定的兔子,草木皆兵後突然安静下来。
是有些反常,可能是她生理期快来了吧,不过依旧很可爱。
他能理解小女孩总要有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反正林见星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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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当天,柏江的天很蓝,成团的云朵间歇性地遮住刺眼的阳光。
塑胶跑道被午後的阳光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汗水丶防晒霜和塑胶混合的独特气味。广播里失真的加油稿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浪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覃聿比完三千米,他身上的白色短袖运动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肌理轮廓,肩背处被汗水洇湿成深色,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散发着浓烈的丶带着蓬勃热力的汗味和运动後的荷尔蒙气息。
他在冲过终点线後被学生会宣传部的人追着拍了许多照片,全然无视了比他跑在前头的冠军。
他在人群中瞥见班级营地里,林见星正坐在矿泉水的箱子上写题。
覃聿脚步不停,跑到她面前。
“林见星!”覃聿的声音带着刚剧烈运动後的微哑和喘息,他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热浪。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小巧的鼻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茫然地擡头问:“干嘛?”
覃聿张开掌心,伸到她面前,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可林见星显然没有接收到信号,她只是睁着大眼睛,歪头看他。甚至看到他满头大汗後,身子不自觉地往後倾,嘴里还念叨着,“不要离我这麽近嘛!”
覃聿刚结束长跑比赛,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此刻被她这直白的嫌弃弄得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襟,又擡手随意地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汗水甩落在地上。他用深邃的目光盯着她,似乎想从她嫌弃的表情里看出点什麽别的情绪。
“刚跑完,当然有汗。”他的声音还有点喘,带着点理所当然,又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林见星从他的阴影下钻出,从身後背着的小背包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拍在他手上,绽一个笑为刚刚不自觉露出的嫌弃的表情找补:“知道知道!多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
“谢……”覃聿刚想道谢,话还没说完。
林见星却像完成了什麽任务似的,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往旁边跑。
“去哪?”覃聿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她,指尖只堪堪擦过她飞扬的马尾辫发梢。
“去给王梓如加油啊!马上轮到实心球了!喊晚了气势就输了!”林见星头也不回地喊着,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她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迅速抛向了操场草地里,汇入人潮中。瞬间就只剩下一个跳跃着的丶模糊的蓝白色背影。
覃聿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被冰镇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迅速融化了他掌心的汗水,冰凉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稍稍缓解了身体里奔腾的热意。
他看着林见星消失的方向,操场的每一个比赛地点随时都会有新的丶更响亮的加油声浪。他似乎从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看到了林见星正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
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他擡起手臂,用还算干燥的手肘内侧胡乱擦了一下眼睛。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个方向。
嫌弃他满身是汗?塞给他一瓶冰水?然後头也不回地跑去给别人加油呐喊?
覃聿的嘴角在周围喧嚣的加油声和广播声中,却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被“嫌弃”後的自嘲,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点纵容的了然。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冰凉的液体带着一丝甘甜滑过干渴灼热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畅的清凉。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
冰水入喉,却浇不灭心头那点被她“用完就丢”後反而升腾起的丶带着点痒意的暖意。
他看着操场那边攒动的人头,听着隐约传来的丶或许有她参与的加油声,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音里。
“跑得倒快。”
说完,他又灌了一大口水,任由冰凉的液体压下身体里翻腾的热浪。汗水依旧在流淌,但刚才冲刺後的疲惫和被她嫌弃的微窘,似乎都随着这瓶她“施舍”的冰水和她那迫不及待跑开的背影,变得不那麽重要,甚至——
有点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