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到了山脚,天色依旧昏暗。
獾奴早在山口等候,见他们到来,跳下车,王靖宗将沈宁溪放进车里,温声说:“我得赶紧送你回去,你做稳了。”
沈宁溪明白,她得赶在袁昭上门询问之前回到府里,否则,失踪一夜,真的就无路可走了。
她朝王靖宗颔首。
为了减轻马车负重,獾奴留下,王靖宗亲自驾车,长鞭一挥,骏马疾驰,朝着沈府方向奔去。
暮色沉沉,寥寥炊烟升起。
沈府里,後厨的厨娘率先起床,盥洗刀板,燃起锅炉,檐下寂静无声,只有经过雨水洗过的青石板照射着异常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一仆妇从室内走出,手持长勾,立在廊下,将灯笼取下点燃,嘴里不知咕噜噜说着什麽,转身进了厨屋,偌大庭院,恢复落叶可闻般的宁静。
沈宁溪佝偻着身体,轻手轻脚,穿过长廊,顺利地离开後厨。
“娘子。”
“娘子。”
揽月和碎星一宿未睡,见到沈宁溪从墙头一跃而下,一拥而上。
*
天亮时,袁昭拜访沈府,一盏茶功夫过後,出门离去,叫得知消息後立时梳妆打扮前往的褚瑶扑了个空。
沈夫人坐在澄心堂,面沉如水,见到她来,目光一闪,什麽话也没说。
很快,又有一封信快马加鞭,被人送至府中,褚瑶侍奉沈母左右,认出此人衣着乃是沈氏扈将日常军服。
扈将将牛皮包卷的布帛交予沈母,抱拳离去,沈母皱着眉头打开书信,信中言语繁赘,但拢共意思,只有两条。
其一,沈父已经得知女儿襁褓被换事宜,准允沈母将褚瑶接回自养,其二,呦呦深陷困圄,自身无辜,望妻子多加关照并开解,至于袁沈婚事,但凭袁氏抉择。
诚然,沈晁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麽重大的事。
女儿被换,他心感痛惜,但毕竟他还有其他儿女,女儿也不是单方面被偷走,对方给了他呦呦这样一个酷似自己脾性的女儿。
这麽些年,他将呦呦视作生女,压根从未体验过女儿被偷的痛苦,得到这一消息,也正是生女被换回之时,得知女儿一切完好,只是心性有些软弱,便觉得,除了一丝庆幸以外,无甚大碍。
对于一个常年在外排兵布阵的大将来说,软弱可欺的女儿,原本就会放在妻子身边教养,不会如呦呦一般带上战场。
如今只不过是将这位女儿放在妻族教养,而且从前偶尔回建康也能见到,与养在家里的女儿并无区别。
唯一麻烦的便是袁沈两家的婚事,不过,沈晁在纠结迟疑和诸多军事烦扰之後,很快作出决断,就让袁氏去做这个选择吧。
两个都是他的女儿,无论袁氏选谁,都断不了袁沈这段亲事。
岂不知,沈母看完信,纤细长指将帛绢深深陷进掌心肉中,神情怨恨到狰狞。
“娘,姨父。。。。。。阿爹信里说了什麽?”褚瑶小心试探。
前两日,沈夫人已经将真相告诉了她,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真的是沈家女儿,一时情绪激荡,过了这两日还缓过来。
沈母看向亲生女儿。
经过她细心教养,又有绣馆饰铺为她重新打造裙裾钗寰,终于养出了几分贵气。
得知袁昭前来,她换上昨日新到的烟霞色绫罗锦缎襦裙,外罩同色系浅纹轻纱披帛,将婀娜身姿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头上佩戴玉翠流珠,秀眉纤纤,颦笑嫣然,与她怯懦如鹿般的眼神相衬,任何一个男子瞧见,都会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只可惜,袁昭来去匆匆,没有瞧见这样精心打扮的一幕。
褚瑶心生遗憾,面上却已经控制住,丝毫不显,睁着一双杏眼,疑惑地看着沈母。
沈母却心中更加痛恨阿姐,将布帛收回袖口,道:“你父亲来信,叫你好生在家将养,等他日後回城,再给你添认亲礼。”
褚瑶眼睛一亮,忍不住喜意,屈膝行礼道:“女儿能否给阿爹去一封信?聊表女儿的孺慕之情?”
沈母眼眸慈爱,“当然可以,你写好了,我命人送去宁州,他看了定十分高兴。”
褚瑶立刻起身,禀明现在就回去写,沈母见她欢欣雀跃,不忍拒绝,便任由她去。
温媪送走新任小主,回到主屋,却见夫人坐在主位上,神色怔然,便询问主君信里说了什麽。
沈母也不避着她,将布帛拿给她看,温媪自幼服侍沈母,也跟着学了些字,布帛上的字,她大部分都识得。
看完,震惊地擡头,岁月沉淀的眼中露出错愕,“主君怎可。。。。。。怎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