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小爷要抓贼!◎
唐僧累了一天,倒在床上沾着枕头就入了梦,没多久就打起呼噜。至于金池长老这头,眼巴巴目送哪咤一行回了厢房後,回到自己房里竟是跟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横竖都睡不着。他实在躺不住,最後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吩咐小和尚们开了库房门,把压箱底的袈裟都搬了出来。
见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袈裟,他嗓子眼发颤:“把宝贝都给我挂起来!”
小和尚们也不知他三更半夜在发什麽疯,但也只能打着哈欠支起衣架,四角扯上金丝绳,将那些绫罗绸缎一件件抖开挂好,七百多件袈裟跟晒咸鱼似的挂满三间屋。
烛火摇曳中,这些金闪闪的袈裟晃得人眼花,满屋子都是金线绣的莲花丶银丝缝的祥云,甚至还有镶着南海珍珠的,件件都是不一样的华贵精美。
这些可都是金池长老攒了大半辈子的宝贝,都是他最舍不得的心头肉,往常他最爱捧着青瓷茶盏,慢悠悠转着圈儿看这些宝贝,茶香混着熏香,能乐呵一整天。可今夜老和尚佝偻着背在袈裟堆里转悠,那影子随着烛火忽长忽短,时而缩成团时而拉长条,在墙上倒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
金池长老盯着满墙锦绣,眼前总晃着孙悟空亮出的那件锦襕袈裟——那宝光四射的模样,那些镶嵌的珍珠宝石,直扎得他心口生疼。
他越琢磨越心酸,竟突然瘫坐在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枯树皮似的老脸皱成一团,苍老身躯哆嗦个不停。
旁边一帮小和尚看着自家老主持趴在地上哭,个个摸不着头脑,最後你看我我看你,推了个胆大的凑过去问:“师祖您哭啥呀?这满屋袈裟不都挺鲜亮麽?”
“老衲活了二百七十岁啊!攒了几百件袈裟,怎麽就没一件比得上那宝贝!”金池长老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给观音菩萨烧了多少炷香?磕了多少个头?别说菩萨显灵了,连穿一天这种宝贝袈裟的福分都没有!”
这老和尚平日里最爱显摆袈裟,今儿被孙悟空当衆打脸,倒真应了那句老话——打雁的让雁啄了眼。他越想越憋屈,捶着胸口哭得更凶:“要能得这麽件袈裟,我立刻闭眼也值了!不然的话,这两百多年的和尚,算是白当了啊!”
这老和尚本就年纪大了,这会儿哭得跟漏气的破风箱似的呼哧带喘,旁边小和尚们吓得直哆嗦,生怕这老寿星一口气倒不上来当场蹬腿。
有个机灵的赶紧拍背顺气:“师祖您看,那唐朝和尚统共就一件袈裟,您老可是有几百件宝贝呢!若是觉得不够,往後咱们每年再多收他十件八件的……”
哪知这话跟火上浇油似的,金池长老锤着地板哭得更惨了。他都二百七十岁的人了,黄土都埋到天灵盖了,还能收几年?再说这些袈裟既不是观音菩萨赏的,也比不上那件锦襕袈裟,堆成山又有啥用?
眼看老和尚要哭背过气去,房间里正乱作一团时,有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小和尚钻出来:“师祖,弟子有个法子,保准让那宝贝袈裟归您!”
蹦出来的是个叫广智的机灵鬼,果然没白瞎法号里那个“智”字,把金池那点心思摸得门儿清。
金池长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说丶说什麽浑话,那可是别人的命根子……”
“您看啊。”广智凑到他耳边压低嗓子,“咱们这禅院在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附近不是经常闹土匪吗?要是今晚不小心走漏风声,说东土来的和尚带着观音菩萨赐的宝贝来了……”
说着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冒凶光:“夜里要是有强人劫财害命,官府查起来也说得过去。等那帮土匪得手,咱们再为民除害,袈裟不就名正言顺成咱们庙里的了?”
这广智三言两语下来就定下这种毒计,又是扮山贼杀人越货,还要把黑锅甩出去搞个死无对证,这哪是吃斋念佛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一想到这禅院里的老主持都是这副德行,这广智的为人如此,似乎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这法子听着倒还像样。”金池长老却没有反对,他抹了把鼻涕,心里跟猫抓似的直痒痒。
底下也有几个有良心的攥着佛珠直咬牙,奈何这老和尚在庙里经营了二百多年,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徒子徒孙,竟是没一个敢吱声的。
眼看着广智正招呼人要去搬兵器家夥,突然又有个小和尚横跨一步堵在门口:“哎哎哎,师兄且慢!”
“哎呦?师弟有啥高见?”广智腮帮子抽搐着挤出假笑,上下打量这个叫广谋的师弟。大殿里几十个光头齐刷刷转头,金池长老的眼皮半耷拉着,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广谋,都以为这小和尚是看不下去想阻止他们。
广谋也不怵,掸了掸袈裟慢悠悠道:“师兄急什麽?那白面和尚跟奶娃娃瞧着是个好欺负的,但也别忘了还有个雷公脸的护法!”
要是哪咤知道自己被人说成“好欺负的”,保管掏出乾坤圈把禅院屋顶掀了,再让这帮和尚见识见识火尖枪到底是不是吃素的。
广谋接着出主意:“人家能从大唐走万里路走到这儿,还能让菩萨赏宝贝,没两把刷子早就栽在路上了。师兄带着弟兄们硬上,保不齐得折几个兄弟。”
这帮和尚绞尽脑汁盘算半天,顶多能想到拼个鱼死网破,觉着豁出命去总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们压根没想过,就庙里这帮三脚猫功夫的和尚,怕是孙大圣拔根毫毛都比他们腰粗。
广智本来跃跃欲试,眼前突然闪过孙悟空那双金灿灿的猴眼,後脖颈凉飕飕的,咽了口唾沫:“那……依你说?”
“师祖不是结交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老友?”广谋眼珠子一转,“那位爷平日里不是最敬重观音菩萨?咱就说庙里来了观萨亲赐的宝贝,请他过来开开眼。”
他说的正是禅院正南二十里远近,黑风山黑风洞里的那位熊大王。
金池长老的老脸皱成核桃:“那黑风大王虽与我吃斋论佛,可人家是正经修行的妖仙,从不杀生,又是个心善的,如何使唤得动他?”
别看那黑熊精是个妖怪,倒是真心向佛的主儿,平日里躲在深山老林吃斋打坐,跟那些杀人放火的妖魔压根不是一路货色。想骗他干杀人放火的勾当?难!
“咱们只管请他来赏袈裟,别的半句不提。”广谋掰着手指头算计,“等会把柴房囤的干柴全搬厢房外头,舍了那三间破屋子,一把火烧下去,到时候浓烟滚滚的,咱们趁乱摸走袈裟。就算烧死他们,山脚下百姓瞧见了,也只当是他们自己不小心走水!”
广智一拍脑门接话茬:“要是他们命大没烧死,到时候黑风大王来了,也肯定以为是他见财起意抢宝贝,哪能怀疑到我们身上?”
金池长老陡然一惊,他没想到广谋这小崽子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缜密毒辣,肚子里竟然装的全是坏水。那黑熊精的能耐他是清楚的,可这计策愣是把两边都套进去,自己稳坐钓鱼台就能坐收渔利。
若以寻常来说,这计策也算是天衣无缝。可凡人想算计神仙,就像蚂蚁盘算着怎麽绊大象一跤,却不想大象随便擡擡脚就能把自己碾成渣。这火苗子一旦点着,後头烧成啥样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金池长老越想越觉得这驱虎吞狼的法子不错,大喜道:“妙啊!那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麻溜准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