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这种情绪原本就应该被允许存在,他只要安静地做一个容器,接纳她的情绪就好。
半晌,察觉到喻橙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贺清辞才温声开口:“我今天第一次见外公,就觉得他是个很温和很慈祥的人。”
“你说外公给你烤红薯,倒是也让我想起一件事。上次你去老宅,看到园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了吗?”
喻橙吸吸鼻子,努力回忆,“在池塘对面的那棵?”
“嗯。我小的时候,爷爷和我说,那棵老槐树里住着神仙,还是个会听故事的哑巴神仙。你有什麽开心丶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讲给它听,它会帮你保守秘密,不告诉任何人。但是每次和老槐树说完,要在树干上刻一道痕,谢谢它愿意听你讲故事。”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把这话当真了。尤其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去树下和槐树讲,说完还老老实实在树干上刻一道痕。然後我就发现,每次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後,我总会在其他方面获得奖励。于是我就越来越相信,那棵树里真的住着神仙。直到……”
喻橙蓦地笑出声,眼中还闪着泪花。
贺清辞垂眼看她潮湿的眼睫,“猜到了?”
“很好猜吧。”她眼底凝起一点笑,“你小时候还挺老实,不像现在。”
贺清辞也跟着牵起笑,“那有没有可能是小时候太老实了,现在才变得多疑。”
“後来我知道了真相,不但和我爷爷大吵了一架,还差点把那棵老槐树砍了。但当我看到树皮上一道一道的痕迹时,我又下不去手了。”
喻橙在想象那个场景,也很能理解那个时候贺清辞的心情。
“因为你发现,那些痕迹记录的不仅仅是你的坏情绪,还有秦董对你的关心和爱护。”
“秦董对你,也很好,和我外公一样。”喻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贺清辞轻嗯一声,明显察觉到喻橙的心情似是好了许多,他又问:“你小时候呢,有没有这种犯傻出糗的事情,也讲给我听听。”
“我才不会发傻。”喻橙顿了顿,“但是有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女孩子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声却变得清浅平静。贺清辞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睡熟,才微微倾过身,将喻橙打横抱起。
病房的门半掩着,他放轻脚步走进来,走到空着的床边,俯身将人小心放下。喻橙一沾到床就醒了,迷蒙间以为是记录监测数据的时间到了,“外公……”
“嘘,外公还睡着。你也睡吧,我刚刚看了时间,还有七分钟,我来记录。”
病房里暗沉沉的,喻橙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望进贺清辞的眼底,她太累了,情绪起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连眼皮都在打架。
贺清辞:“放心,乖乖睡觉。”
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听见这句话,喻橙缓缓阖上眼,又睡了过去。
贺清辞还俯身站在床边,他抽出手臂,又帮喻橙盖好被子,全然没有发现身後,喻国祥早已经醒来,看向他们的视线里带着几多欢喜和欣慰。
*
翌日,全部检查做完,趁着喻国祥午休的时候,刘主任和喻橙丶贺清辞坦言了喻国祥的身体状况,和之前那位医生的说法基本一致,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干预。
“如果不手术呢?”喻橙问,外公年事已高,手术对他来说同样有着巨大的风险。
“以喻老先生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手术,你们就要有心理准备。”
这样的话,医生鲜少说得如此直白,但因为和贺清辞有私交,便也没太顾忌。
“那手术风险呢?”话落,喻橙又觉得自己问得多馀,所有的手术都有风险,没有哪个医生会在这件事上做出保证。
沉默片刻,刘主任还是认真道,“我只能说,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技术的成熟度,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但宜城各方面的条件有限,所以我建议还是去京北做,而且尽快。”
和刘主任聊完,回病房的路上,喻橙一路沉默。
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太难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要亲自来决定她最爱之人的生命长度。
“贺清辞,如果是你,你会怎麽办?”
贺清辞沉默,喻橙真的把他问住了。
今天如果换作是他,他也同样会无助彷徨,希望有人给他一个明确的选择方向。
半晌,贺清辞才开口,“我可能会将所有的选项和後果都告知对方,不管他做出什麽样的选择,我都接受,并尽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陪伴他。”
喻橙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但她要怎麽和外公开口?让外公自己做选择,光是想想,就让喻橙觉得同样残忍。
午後,喻国祥被允许出院。喻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贺清辞在和医护交涉平时护理的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