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异于龙族传承的正统心法,却又隐隐暗合天道自然。
敖丙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虽然脸色苍白,蚀骨的痛楚却已消散大半。他睁开眼,看着指尖温顺的水汽。
“没骗你吧?”妲仁见他气息平复,立刻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两只前爪擡起,蓬松的大尾巴摇成了风车,“是不是舒坦多了?比你们死板的法子可强到天边去了。”
敖丙:“此法精妙非常,你从何处习得?”
“嘿嘿,”妲仁一听这个,更是得意非凡,“自然是我姐姐教的。我姐姐可是青丘顶顶厉害的人物,天上地下,就没有她琢磨不透的东西。”
“青丘?”敖丙重复着这两个字,似笑非笑,“你姐姐叫什麽名字?”
4。
方才关于“青丘”和“姐姐”的探询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漾开,便被小狐狸机敏地避了过去。
妲仁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尖尖的小下巴一扬,话锋陡然转了个弯,“说起这个,你们这些仙啊神啊龙啊的都是一个样!”
她索性跳到窗下的小杌子上,蹲坐着,前爪比比划划。
“但凡有点什麽祸事,便是推到女人头上。盛世太平了,要美人来装点门面,好像没几个绝色的在宫里丶在府里,就显不出太平气象似的。”
“可一旦乱了,美人立刻就成了祸水……也不想想她们真就那麽大本事,凭一己之力能把偌大的江山给搅翻了?”
她越说越激动,尾巴尖上的白毛都炸了起来,“比如马家娘子,我前些日子还去她家蹭过新烙的饼子呢。她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屋子,天不亮就起来摇织机,从早织到晚……”
“手指头磨得全是茧子,就为了换几文钱买米买盐,清清白白地活着。可你们听听庄里那些烂了舌头的怎麽说她的?”
小狐狸学着闲汉的腔调,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克死三任丈夫的天煞孤星,命硬得能克死石狮子,呸!”
“三个男人自己命短福薄,或病或灾,关她一个弱女子什麽事?她拿刀逼着他们娶她了?还是她半夜作法咒死他们了?不过是她生得比旁人好看些罢了。”
“那些男人一边怕她怕得要死,觉得靠近了就要被她‘克’得倒大霉,一边管不住自己的腿和眼睛,总想凑上去占点便宜。就像今天几个腌臜货色!”
“又怕又馋,可不就把自己的龌龊心思和倒霉运气,一股脑儿全赖到人家头上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狐狸的控诉如同疾风骤雨,噼里啪啦砸在这屋子里。
5。
榻上,敖丙沉默地听着。
他原本半阖着眼,此刻眼帘却已完全擡起。浩瀚深海般的眸子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什麽东西,波澜地奔涌起来。
妲仁说得口干舌燥,见敖丙只是沉默,并无反驳,气焰倒消了些,只是仍有些意难平,“本来就是嘛。明明是他们自己命薄,又贪心,又胆小,倒怪人家头上……”
“命薄?”敖丙终于开口了。窗外竹影婆娑,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或许,未必全然是命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在咀嚼某种刚刚领悟的苦涩。
“人心之欲念,有时比天劫更凶险。贪图美色,又惧惮流言,自身心志不坚,外魔便易生。心魔一起,气运自衰,祸端便如影随形。”
“此乃自招之祸,又岂能尽数归于他人‘命硬’二字?”
妲仁蹲在杌子上,听着敖丙这番话,歪着小脑袋,琥珀色的瞳眨了眨。
她似乎有些意外,蓬松的尾巴尖儿卷了卷,方才义愤填膺的气势慢慢沉淀下来。她没再说话,只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眸子亮晶晶的,望着榻上的龙族太子。
6。
一墙之隔的客栈上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间临着街市的客房,比敖丙的小院多了几分喧嚣。敖光并未看茶,只凝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对面,敖乙垂手侍立,眼神却有些飘忽。
“乙儿,”敖光开口,“前次传讯回宫,言及你与甲儿皆无意承继大统?”
“父王明鉴。大哥他性子您是知道的,只爱遨游八极,与神魔争锋。让他坐镇龙宫,处理海疆纠纷丶水族升迁丶天庭贡赋……怕不是三天就要掀了您的龙案!”
他偷眼觑了一下敖光的脸色,心下一横,指着自己鼻子道,“至于孩儿我更是不成器,从小只爱些丝竹管弦丶金石书画,顶多会摆弄点机关巧器,给您解个闷儿。”
“这统御万里海疆丶维系一方安宁的重任,孩儿哪里扛得起来?”
他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分,沉重的冠冕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罢了。”敖光颇感无奈,“你兄弟二人,志不在此,强求无益。如此看来,这副担子终究只能落在丙儿肩上了。”
“丙儿?”敖乙喃喃道。
自己和大哥唯恐避之不及的重担,竟要由这个乖巧的弟弟来背负?
也罢。从今往後,他定要对三弟更好些。千倍万倍地好!
敖乙思索几息,像是终于找到了最有力的理由,“还是丙儿最妥当。他修为精纯,心性沉稳,处事公允,更有大局之观。”
“这东海龙宫之位,非他莫属。”
对不住了,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