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心核
云栖阁的厮杀声像被揉碎的琴音,顺着竹林缝隙漫进来时,谢砚冰正给“长风”琴上最後一道漆。
冰棱梅木的琴身在日光下泛着浅青,他用指尖蘸着漆料,细细填补琴腹的裂纹——那是今早顾承煜练剑时不小心碰的,这人总爱趁他制琴时捣乱,说“看你专注的样子比琴还好看”,此刻想起这话,谢砚冰的指尖竟有些发颤。
“阁主!顾明远带着人闯进来了!”阿石的声音撞开琴房木门,少年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们说要……要拿公子的人头祭旗!”
谢砚冰猛地起身,漆刷“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他抓起案边的软剑(顾承煜送的,剑鞘刻着冰棱梅),刚要往外走,就见顾承煜撞开竹林的屏障冲进来,玄色常服被刀划开道长口,血顺着手臂淌进袖管,却死死护着身後的赵伯。
“走侧门!”顾承煜的声音发哑,龙纹刺青在後颈泛着金红的光,显然动用了龙纹血的灵力,“我引开他们,你带着赵伯去禁地!”
“要走一起走!”谢砚冰的软剑出鞘,冰棱剑气瞬间凝成,将追来的两名黑衣人逼退,“你的灵力还没恢复,不是顾明远的对手!”
顾明远的笑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像生锈的铁器摩擦:“顾承煜,你以为躲到云栖阁就能活命?今日我就让你和谢临渊的孽种一起,去地下给我兄长赔罪!”
谢砚冰的脊背骤然绷紧。顾明远竟还没死?淮水一战後,阿霜说他中了“蚀灵箭”必死无疑,怎麽会出现在这里?他瞥向顾承煜,见这人眼底掠过一丝惊痛,突然明白——顾明远是故意藏着,等他们放松警惕时,用最狠的方式突袭。
“砚冰听话!”顾承煜抓住他的手腕,龙纹血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来,“禁地有阵法护着,他们闯不进去。我去去就回,嗯?”
最後那个“嗯”字带着哄诱的软,像每次谢砚冰闹别扭时的语气。谢砚冰看着他手臂上蜿蜒的血迹,看着他眼底强撑的镇定,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血契的朱砂痣在两人相握处炸开强光,顾明远的黑衣人被光浪掀飞,惨叫着撞在竹树上。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谢砚冰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冰棱剑气顺着剑身淌下来,“你忘了我们有血契?你若出事,我也活不成——想让我殉葬,也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顾承煜的喉结滚了滚,没再劝。他擡手,龙渊剑在阳光下划出银弧,与谢砚冰的软剑背靠背相抵——这是他们在军营练熟的阵形,一人主守,一人主攻,灵力在剑刃相触处凝成淡金与浅青的光带,像条交缠的龙凤。
黑衣人潮水般涌进来时,谢砚冰才看清顾明远的模样。老人拄着柄铁杖,杖头嵌着块发黑的血玉(是顾明山的遗物),半边身子裹着绷带,渗血的地方泛着黑,显然“蚀灵箭”的馀毒未清,却比往日更显阴鸷。
“果然是血契。”顾明远的铁杖往地上一顿,震得竹林簌簌落瓣,“谢临渊当年没说错,你们这对断弦胎记,真是天生的羁绊——可惜啊,今日就要断在我手里。”
谢砚冰的软剑刺倒一名黑衣人,馀光瞥见顾承煜正被三名影卫缠住。龙渊剑的剑气虽烈,却在每次劈砍时微微发颤——这人的灵力还没从阵法反噬中完全恢复,强行动用龙纹血,心口定然在疼。
他突然变招,软剑回收,冰棱剑气在顾承煜周身凝成屏障。“去禁地!”谢砚冰的声音透过剑气传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啓动终极阵法,别管我!”
顾承煜的剑势顿了顿,龙纹血的灵力骤然暴涨,竟震退影卫冲到他面前:“我说过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就在这时,顾明远的铁杖突然掷出,带着黑沉沉的戾气直刺顾承煜後心!那杖头的血玉在日光下泛着幽光,是淬了“腐灵散”的——比“蚀灵散”更毒,沾之灵力尽废。
“顾承煜!”
谢砚冰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软剑来不及格挡,他便用後背硬生生撞开顾承煜,铁杖擦着他的肩胛砸在青石板上,“砰”的一声,碎石溅起时,他闻到了自己皮肉被腐蚀的焦味。
“砚冰!”顾承煜的吼声像被撕裂的弦。
谢砚冰的後背瞬间麻木,随即传来钻心的痛。腐灵散正顺着伤口往血脉里钻,冰棱梅灵力像被点燃的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他看着顾承煜冲过来的身影,突然笑了——至少这一次,他护住了他。
“走……”谢砚冰的软剑撑在地上,才没栽倒,视线开始模糊,“禁地……阵法……”
顾承煜没听他的。他砍倒扑来的影卫,弯腰将谢砚冰打横抱起,龙渊剑反手插回剑鞘,腾出的手死死按住他渗血的伤口。龙纹血的灵力疯狂涌入,却只能勉强护住谢砚冰的心脉,挡不住腐灵散的侵蚀。
“赵伯!带弟子们顶住!”顾承煜的声音发颤,抱着谢砚冰往禁地冲,“我去禁地啓动阵法!”
赵伯嘶吼着挥剑挡在竹林入口,阿石和剩下的弟子们结成剑阵,用身体筑起屏障。谢砚冰靠在顾承煜怀里,能感觉到他奔跑时的颠簸,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能听见身後弟子们的惨叫——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放下我……”谢砚冰的指尖在他胸口的断弦胎记上轻轻抓了抓,那里的皮肤滚烫,是灵力透支的征兆,“你打不过他们……留着力气……”
“闭嘴。”顾承煜的声音埋在他发顶,带着哭腔的狠,“我说过要山河为聘,没说过要抱着你的尸体聘礼——你若敢死,我就拆了这云栖阁,陪你一起烂在土里。”
谢砚冰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顾承煜的衣襟上,混着血,洇出小小的痕。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尽最後力气,将冰棱梅灵力渡进他体内——哪怕只能让他多撑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