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迷局
千机阁的飞檐在暮色里像只停驻的青鸟。谢砚冰勒住马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琴纹玉佩——玉佩的温度比掌心低些,像在提醒他此行的危险。顾承煜的乌骓马与他并辔,右手指节在马鞍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阁门两侧的青铜铃——铃铛纹丝不动,显然苏挽月早已收到消息,却没按“旧例”让铃铛卡住示警,反而任由机关锁死,像在无声地宣告:此地已是险境。
“她在等我们。”顾承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惯有的冷静,却在指尖拈碎了片刚飘落的梧桐叶——叶脉断裂的脆响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千机阁的暗卫至少有三十人,都藏在回廊的机关格里,你注意左侧第三根廊柱,那里的石纹是假的,能弹出毒针。”
谢砚冰的指尖按在剑柄上。他比顾承煜更熟悉千机阁——小时候苏挽月带他偷看过机关图,知道回廊的每根廊柱都对应不同的陷阱:左三是毒针,右五是流沙,中七是翻板,直通地下密室。这些本该是守护千机阁的屏障,如今却可能成为对付他们的利器。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阁门内隐约的人影上——苏挽月穿着月白襦裙,站在天井的银杏树下,手里握着支玉簪,正是当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不会直接动手,至少现在不会。”
顾承煜偏头看他,眼底闪过丝复杂的光。他知道谢砚冰对苏挽月总有旧情牵绊,像琴弦上的馀音,难彻底消散。但他没点破,只是擡手,极自然地替谢砚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不管她想做什麽,跟紧我。”指尖蹭过谢砚冰的颈侧,带着龙纹血的温热,像道无声的护符。
谢砚冰的颈侧发麻,像有细电流窜过。他没躲,只是轻轻“嗯”了声,声音轻得被风吹散,却足够顾承煜听见。
踏入千机阁时,银杏叶正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层碎金。苏挽月转身时,玉簪在发间晃出清光,笑意却没达眼底:“砚冰哥,顾公子,我等你们好久了。”她侧身让开,露出身後的回廊,“琴谱在密室,我带你们去。”
顾承煜的目光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顿了顿。那玉簪的簪头是只展翅的青鸟,正是千机阁“传信”的暗号——青鸟展翅,意味着“已通知外援”。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谢砚冰的手背,用商隐楼暗语比了个“有埋伏”的手势。
谢砚冰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收紧。他看着苏挽月往前走的背影,月白襦裙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却没触动任何机关——这太反常了,苏挽月向来谨慎,绝不会让外人轻易踏入核心区域。
“挽月,你阁里的弟子呢?”谢砚冰突然开口,目光扫过空荡的回廊,“往常这个时候,他们该在练机关术。”
苏挽月的脚步顿了顿,背影僵了僵,才转过身笑道:“我让他们放假了,怕人多吵到你们看琴谱。”她的指尖在廊柱上轻轻划了划,那里的石纹果然动了动,却没弹出毒针,“你看,都安全着。”
这刻意的“示好”更显可疑。顾承煜的指尖在袖中扣住了短刀,目光落在回廊尽头的转角——那里的光线比别处暗,隐约能看到机关匣的金属反光,显然藏着人。
“琴谱在哪?”顾承煜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像真的只关心琴谱,“我们没时间耗。”
苏挽月的脸色微沉,却还是转身往回廊尽头走:“就在前面的密室,是我父亲生前藏的,只有我知道怎麽开。”
走到转角时,谢砚冰突然停住脚步。他看着右侧第五根廊柱——那里的石缝里渗出点极淡的黑灰,是“蚀骨散”特有的痕迹。顾明远的人已经到了,就藏在廊柱後的机关格里,只等苏挽月动手。
“怎麽了?”苏挽月回头,眼底闪过丝慌乱。
“没什麽。”谢砚冰的目光移到她发间的玉簪上,声音很淡,“这簪子旧了,下次我送你支新的,用云栖阁的暖玉做,不容易冰着头皮。”
这话像根软刺,扎得苏挽月的指尖攥紧了。她看着谢砚冰身边的顾承煜——他正自然地替谢砚冰拂去肩上的银杏叶,指尖相触时,谢砚冰的耳根竟泛出浅红。这亲昵的小动作,比任何指责都让她难堪。
“不用了。”苏挽月的声音冷了些,转身推开了密室的门,“琴谱在里面,你们自己看吧。”
密室比想象中狭小,四壁都是机关齿轮,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乌木盒,正是装琴谱的盒子。谢砚冰刚要走过去,就被顾承煜拉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按在谢砚冰的脉门上,灵力顺着经脉传来,带着“危险”的警示。
“这密室的机关是‘连环锁’。”顾承煜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墙角的齿轮,“我们一拿琴谱,门就会自动锁死,四周的墙会往中间缩,直到把人挤成肉泥。”他顿了顿,补充道,“苏挽月刚才在廊柱上按的,就是啓动机关的按钮。”
谢砚冰的後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看着紧闭的石门,看着石台上的乌木盒,突然明白苏挽月的算计——她没直接动手,是想借密室的机关杀他们,自己则能摘干净关系,甚至能对外宣称“谢砚冰和顾承煜争抢琴谱,误触机关而死”。
“她为什麽要做到这个地步?”谢砚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不通,就算苏挽月嫉妒,就算她帮了顾明远,也不该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下此狠手。
“因为她想要的不止是你。”顾承煜的指尖在他腕间轻轻摩挲,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她想要云栖阁的灵力,想要《九霄琴谱》的阵法,甚至可能……想要借顾明远的手,彻底除掉所有阻碍她的人。”他的目光落在乌木盒上,“包括你我,包括千机阁那些可能反对她的弟子。”
石门突然发出“咔哒”声,开始缓缓下降。墙角的齿轮转动起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四壁的石墙果然开始往中间收缩,带起的风里混着铁锈味,像巨兽的呼吸。
“没时间了!”谢砚冰抽出软剑,剑尖指向石台上的乌木盒,“先拿到琴谱!”
“等等!”顾承煜拉住他,目光落在乌木盒下的石台上——那里刻着个极小的龙纹,与他後颈的刺青一模一样,“这盒子有问题,需要龙纹血才能打开,强行拿会触发更厉害的机关。”
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急,石墙已经缩到只能容纳两人并排站立。谢砚冰看着顾承煜——他的後颈在密室的微光下,龙纹刺青正泛着淡金,显然感应到了石台上的龙纹。
“用你的血。”谢砚冰的声音异常坚定,“我们需要琴谱当诱饵,引顾明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