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煜!”谢砚冰的琴音猛地中断,转身时看见顾承煜从马背上跌下来,龙渊剑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他飞身下马抱住他,指尖触到後背的伤口,毒血已经开始发黑。
“别停……琴音……”顾承煜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抓着他的手腕往琴弦上按,“杀了顾明远……”
谢砚冰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顾承煜的脸上。他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同时指尖在琴弦上炸开最烈的《破阵乐》——这次没有冰棱剑气,只有纯粹的灵力冲击,像无数根针,刺向所有敌军的识海。
影卫们惨叫着倒地,顾明远也被琴音震得後退几步,嘴角溢出血。谢砚冰抱着顾承煜,一步步走向他,琴音在他身後卷起漫天冰屑,像场复仇的雪。
“你输了。”谢砚冰的声音冷得像淬毒的冰,灵力在顾明远周身凝成冰牢,“你兄长不是我父亲杀的,你抢琴谱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顾明远在冰牢里挣扎,毒匕首掉在地上:“你怎麽知道……”
“我父亲的手记里写了。”谢砚冰低头,看着顾承煜越来越白的脸,声音里的恨意突然淡了,只剩下疲惫,“他说顾明山是自尽的,为了不让你用他的死做借口夺琴谱。他还说,顾长风为了护云栖阁,被你逼得交出兵权。”
顾明远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冰牢外的骑兵已经控制了局面,亲卫们押着俘虏走过,脚步声踩在血水里,像在敲丧钟。
“带他走。”谢砚冰对亲卫长说,目光始终没离开顾承煜,“看好了,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他抱着顾承煜回到自己的马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马鞍上,自己牵着缰绳往大营走。江风卷起他的衣袍,混着顾承煜的血味,像某种沉重的加冕。
顾承煜靠在他的背上,呼吸微弱,却还在喃喃:“莲子……你吃了吗……”
谢砚冰的喉咙哽住,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叶包——莲子还在,只是被血浸透了几个。他拿出颗完整的,剥开,将莲肉塞进顾承煜嘴里,自己吃掉了莲心,苦得舌尖发麻。
“吃了。”他轻声说,声音在江风里发颤,“很甜。”
顾承煜的嘴角似乎牵了牵,像个安心的笑。
回到淮水大营时,军医已经在帐外等着,看到顾承煜背上的伤口,脸色瞬间白了:“是‘牵机引’!这毒……这毒无药可解啊!”
谢砚冰猛地攥紧他的手,指尖的灵力疯狂涌入:“有办法!龙纹血能解!他是龙纹血!”
“龙纹血只能暂缓毒性,不能根治!”军医急得跺脚,“这毒会顺着血脉往心脉走,除非……除非有人用自身灵力强行吸出来,可那样的话,施救者也会……”
谢砚冰没等他说完,已经将顾承煜抱进帐内,反手关上了帐帘。他将人放在榻上,解开自己的衣襟——心口的位置,拼合的琴纹玉佩正泛着淡金的光,是两人的灵力在共鸣。
“砚冰……别……”顾承煜的手指动了动,想推开他,却连擡手的力气都没有。
谢砚冰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的玉佩滚烫,像要烧起来。“你说过要山河为聘。”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指尖凝聚起全身的灵力,往顾承煜的伤口探去,“你还没带我回云栖阁看冰棱梅,不能死。”
灵力接触到毒血的瞬间,剧痛顺着手臂窜上来,像有无数条虫在啃噬经脉。谢砚冰的脸色瞬间惨白,却没停,只是将毒血一点点吸到自己的指尖,再用灵力逼出体外,滴在预先备好的瓷碗里,黑紫色的血珠在碗底积成小小的滩,像块凝固的墨。
顾承煜看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看着他指尖的黑血,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谢砚冰的手背上:“停下……求你……”
谢砚冰没理他,只是加快了速度。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流失,视线开始模糊,却死死盯着顾承煜後背的伤口——那里的黑痕正在变淡,龙纹血的金红重新蔓延开来,像春回大地。
当最後一丝毒血被吸出时,谢砚冰终于撑不住,倒在顾承煜身边,指尖的黑血蹭在他的王袍上,像朵绝望的花。
“砚冰!”顾承煜挣扎着想去扶他,却被他按住手。
“别……动……”谢砚冰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毒……解了……你活下来了……”
他看着帐顶的帆布,被风掀起个角,露出外面的天光。真亮啊,像云栖阁的雪後初晴。他想起顾承煜剥的莲子,想起祭坛上的琴音,想起拼合的玉佩,突然觉得很安心。
至少,他护住了想护的人。
顾承煜抱着他,龙纹血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却只能勉强吊着他的气息。他看着谢砚冰苍白的脸,看着他唇角那丝极淡的笑,突然觉得这淮水大营的胜利,比不过他此刻的呼吸重要。
“谢砚冰,你给我醒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在他的断弦胎记上用力按,“你说过要跟我共掌天下!你说过要回云栖阁!你不准死!”
帐外的江风还在吹,带着胜利的欢呼,却吹不散帐内的绝望。顾承煜抱着谢砚冰,一遍遍地渡着灵力,像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
他不知道,谢砚冰心口的玉佩,正泛着越来越亮的光——是两块拼合的琴纹玉佩,在两人的灵力交融下,竟开始修复谢砚冰受损的经脉,淡金的光丝在他们之间缠绕,像根重新接好的弦。
淮水的浪拍打着岸,像在低低地唱。这场淮水之变,终以顾明远的溃败落幕,却将两个灵魂,以最痛的方式,捆得更紧了。
而帐内的两人,还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等着一个天亮,或是一个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