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冰举着火折子往下走。石阶很陡,每级都积着薄灰,显然很久没人走过。走到第三十级时,火光突然晃了晃——前方出现了岔路,左右两条通道,左侧的石壁上刻着“松”,右侧刻着“竹”。
云栖阁的标志是竹,商隐楼的标志是松。顾承煜说的“第三尊弥勒佛”,会在竹侧?
谢砚冰犹豫了一下,举着火折子走进右侧通道。通道比刚才宽了些,石壁上的琴纹变成了竹枝,竹叶的脉络清晰,像用刀刻上去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微光。
他加快脚步,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间圆形的石室,穹顶嵌着夜明珠,光线柔和,照亮了石室中央的三尊弥勒佛。佛像都是玉雕的,高一丈有馀,神态各异:第一尊笑口大开,第二尊双手合十,第三尊……
谢砚冰的目光落在第三尊佛像上——这尊佛像的左手掌心是空的,有个细密的凹槽,形状刚好能放进一根琴弦。
找到了。
他走到佛像前,从紫檀木盒里取出一根蚕丝弦。指尖碰到琴弦时,琴弦突然微微震动起来,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有生命似的。
“忘忧”琴的弦,果然不一般。
谢砚冰深吸一口气,将琴弦轻轻放进凹槽里。琴弦刚接触到凹槽,就像被磁石吸住,瞬间嵌了进去——紧接着,石室开始轻微震动,三尊佛像缓缓转动,露出後面的石门!
石门上刻着幅巨大的琴谱,正是《九霄琴谱》第六卷的前半部分!
谢砚冰的心跳得飞快。他刚想走近细看,就听见身後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檀香。
他猛地回头,火折子的光晃了晃,照亮了来人的脸。
宝蓝锦袍,乌发微乱,嘴角带着点血迹,却笑得依旧懒散——是顾承煜。
“看来我没来晚。”顾承煜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石门上的琴谱,又看向他,“你没受伤吧?”
谢砚冰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你怎麽才来?刚才……”
“刚摆脱追兵。”顾承煜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指尖却在碰到伤口时皱了下眉,“顾明远派了二十个人堵我,差点没跑出来。”他凑近谢砚冰,压低声音,“不过我留了个记号,让我的人去抄他们的老巢了——算是回礼。”
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檀香,竟奇异地不让人反感。谢砚冰能看见他颈侧的划痕,像是被刀划破的,锦袍的袖子也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有块淤青。
“你受伤了。”谢砚冰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他的小臂上。
“小伤。”顾承煜笑了笑,故意动了动胳膊,“你看,没事。”他转身看向石门上的琴谱,“这就是第六卷?比我想象的简单。”
谢砚冰没接话,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是他随身携带的疗伤药膏,用云栖阁的草药熬的,对刀剑伤很有效。他把瓷瓶递过去:“擦擦吧。”
顾承煜愣了愣,随即笑着接过来:“谢阁主这是关心我?”
谢砚冰的脸有些发烫,别过脸:“只是不想合作对象死得太早。”
顾承煜打开瓷瓶,一股清苦的药味散开来。他用指尖沾了点药膏,往颈侧的划痕上抹——动作有些笨拙,总蹭到下巴上。
谢砚冰看着实在别扭,忍不住伸手:“我来吧。”
指尖刚碰到顾承煜的颈侧,两人都愣住了。谢砚冰的指尖微凉,顾承煜的皮肤温热,药膏的清苦混着檀香,在空气中漫开。谢砚冰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颈侧的脉搏,跳得不算快,却很有力。
他的心跳突然乱了,像被琴弦震了似的,指尖微微发颤。
“好了。”他猛地收回手,别过脸,不敢看顾承煜的眼睛,只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烫。
顾承煜摸了摸颈侧,药膏已经涂匀,凉丝丝的很舒服。他看着谢砚冰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多谢。”他顿了顿,凑近谢砚冰,“谢阁主不仅琴弹得好,涂药膏的手艺也不错。”
“……”谢砚冰没理他,转身走向石门上的琴谱,“该看琴谱了。”
顾承煜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石门上的琴谱是用朱砂写的,笔画遒劲,像有人用指血写上去的。谢砚冰凑近细看,越看越心惊——这第六卷不仅有琴谱,还有注解,写的是“九霄琴音,可引天地灵气,然需两人合力,一为‘承’,一为‘砚’,方能奏出完整版”。
“承”和“砚”,正是他们名字里的字。
“你看这里。”谢砚冰指着注解给顾承煜看,“这琴谱需要两人合奏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顾承煜的目光落在“两人合力”四个字上,若有所思:“所以你父亲和我父亲,当年可能合奏过?”
谢砚冰的心头一跳。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十年前两族势同水火,父亲和顾长风怎麽会合奏?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我父亲说过,商隐楼的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绝不会和他们合作。”
顾承煜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反驳,只继续看琴谱:“这里还写了‘第六卷後半部在千机阁’——看来我们下一站得去千机阁。”
千机阁在江南以西,以机关术闻名,阁主苏千机是个怪人,据说从不见外人。谢砚冰对那里不熟,刚想问问顾承煜,就听见石室入口传来动静——是脚步声,很多人,带着兵器的碰撞声。
“他们追来了。”顾承煜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老和尚没说实话,他不仅报了信,还带了人。”
谢砚冰走到石室入口,往外看了看——通道里火光晃动,至少有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个老和尚,手里的禅杖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怎麽办?”谢砚冰问,指尖摸到腰间的软剑——刚才掷出短刀後,他只来得及捡回软剑。
“你看琴谱,我来挡。”顾承煜从靴筒里抽出两把短刃,刃身极薄,在夜明珠的光里泛着冷光,“记住,把琴谱记下来,别管我。”
“不行。”谢砚冰立刻反对,“要走一起走。”
顾承煜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尾的弧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柔和:“你这是……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刚找到的琴谱线索断了。”谢砚冰别过脸,却握紧了软剑,“左侧通道的石壁上有机关,能暂时困住他们,我们从右侧的暗门走——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