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遗琅养伤的期间,薛焯又陆陆续续地将豫章郡的叛军全部清理干净,而後便和弟弟回京城,他打算把崔遗琅一起带回侯府,但念及崔遗琅身上还有伤,便往後拖了些时日,在卢府暂且住下。
期间他也没闲着,陆续和薛平津在豫章郡周边招揽门人贤士,因他们平反有功,朝廷大加封赏,平阳侯已经上书请立世子,他和薛平津二人也传出好听的名声,想投于他们门下的人才不计其数。
但这时,薛焯却收到一封意外的来信。
书房里,薛焯坐在太师椅上,他一只手闲散地撑着额,玩世不恭地拿起那封信,信纸的落款处有个红色的印章。
那是江都王府的印章,这是姜绍的来信。
姜绍是写信来跟薛焯要人的,崔遗琅在豫章郡杀了那麽多士兵,连薛澄都死在他手里,薛澄才能平庸,但也是平阳侯长子,朝廷的归德大将军,闹出的动静很大。
因此,姜绍派出的信使不难查到崔遗琅如今在薛焯的手里。
他在信里说,崔遗琅是他府中逃跑的家奴,和他父王暴毙一事有关联,希望薛焯能把人交还于他,让他查清父王的死因,聊慰他父王的在天之灵。
言辞诚恳,挑不出一点错来,还隐晦地提及可以用合适的价钱和他江都王的一个人情做为交换。
薛焯冷笑一声,在心里骂了声僞君子,别以为他不知道,你父王暴毙,最高兴的可能就是你小子,还在这里跟我装带孝子呢。
他提笔写下一封回绝信後,直接把姜绍的信烧掉。
你死了爹,我还死了哥呢,谁家没条人命在如意的手里,反正现在人在我手里,想让我完璧归赵,门都没有。
接到回绝信的姜绍不死心,陆陆续续寄来三封信後,这位新上任的江都王可能意识到无论用钱财还是人情都无法令薛焯松口,也就不再来信,似乎彻底选择放弃。
“你的世子给我寄信过来了,他说想把你赎回去,无论用什麽代价。”
听到世子的消息,原本躺在床上崔遗琅顿时睁开眼,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或者他暂时说不了话,因为脖子直接撞上薛焯的刀,他的声带有点受伤,暂时开不了口。
医师检查後说要好生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要急于开口说话,不然可能会影响以後的声带功能。
养伤的这段时间,薛焯每天都会来房间看他,但崔遗琅总是闭上眼,不说话,也不睁眼看他,一副任你再说什麽蛊惑人心的话,他都不会听进去。
直到在薛焯口中听到有关世子的事情,崔遗琅才终于睁开眼,他眼中闪烁着看不清的水光,心脏被酸涩的情绪揉攥至变形。
世子……世子真的没有怪他吗?还想把他带回王府。
看见他露出那种可怜又期待的表情,薛焯笑着露出锋利的牙齿:“不,应该称呼他为王爷了,他父王死後,姜绍继承了王位,如今已经是新的江都王。不过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崔遗琅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转过身,把背部朝向薛焯,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背,努力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流露出狼狈的一面。
薛焯看着他不停颤抖的肩膀,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一天深夜,戌时的梆子敲响後,整个豫章郡已经沉寂下来,眼下正处于战乱,城内设有宵禁,老百姓一到这个点便闭门不出。
寂静终是被一片火光和奇怪的喊杀声打破,丑时的梆子刚敲过,卢府的後门被一小群举着起义军旗帜的人攻破,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这群人蒙着面,见到府里的人举刀就砍。
一时间,卢府顿时乱做一团,卢照不擅武艺,手臂上挨了一刀後,连忙让人去向薛焯求助。
当薛焯带人把叛军都全部击杀後,他心里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豫章郡周围的反贼要麽被绞干净了,要麽已经跑到其他地方兴风作浪,哪还有馀力来进攻卢府?”
而且这干人进攻的路线也很乱,就是放火烧了几间屋子,抢了兵器库的武器,但在和薛焯带领的士兵正面交战时,反倒坚持没一会儿就撤退了,不像是想和他们鱼死网破的样子。
卢照受伤的手臂已经包扎起来,他如实道:“前些天从外地来了支商队,是从北边来的,守城的士兵见他们的路引和户籍都没问题,没多问就把他们放进来了,那支商队如今不见了,想必来攻打卢府的就是那群僞装成商队的贼人。”
薛焯眉毛紧皱:“那他们此出是为什麽?”
能僞造出官府发放的路引和户籍,说明他们背後的人看来身份不一般,肯定和官府有联系,不过他们此出到底是为了什麽?卢府除了留了几件兵器,死了几个下人,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薛平津轻甩手腕,将刀刃上的血全部抖落:“不知道,不过看他们攻势萎靡,想必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这豫章郡算是彻底太平下来,兄长你也能向朝廷交差了。”
他今天晚上杀了个痛快,把在崔遗琅那里受的憋屈一股脑全都发泄在那帮反贼身上。
薛平津武艺不差,不然京城也不会称他和哥哥是平阳侯府的“薛家双璧”,只是在崔遗琅身上吃了个大亏,一时心气不顺。
他看向薛焯:“兄长,天色还早,卢照说近来卢府的小班排练了新的琵琶曲,我们俩去喝点小酒,听听曲如何?”
薛焯没说话,他站在原地,脑海里各种思绪闪过,他陷入深思时脸色会变得很阴沉。
“不好!”
脑海中的思路串成一条线,他猛地转身,朝关押崔遗琅的房间跑去,薛平津连忙跟上去:“怎麽了,兄长,来之前我专门吩咐过侍卫要守住那个房间,他跑不掉的。”
薛焯不说话,当两人赶到关押崔遗琅的屋子里,院子里侍卫的尸体躺了一地,腥浓的鲜血在草地上流淌,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恐怖。
薛平津瞳孔长大:“怎麽会……这里有足足十几个侍卫,刚才为什麽一点儿打斗声都没听到。”
看到这样的场景,越发坐实了薛焯心里的那个想法,他擡脚踹开门,夜风扑面而来,鼓起他漆黑的衣袍。
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崔遗琅不见了。
薛焯怔怔地走上前,坐在少年曾经躺过的地方,他的手指抚过软枕,那里似乎还残留有少年身体的热气,几根细软的长发被他从枕头上拈起来。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几根长发,晦暗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薛平津焦急道:“哥哥,我立马派人去追,他跑不远的。”
“不必了,能在短时间里杀掉那麽多侍卫还不被人发现,说明这人的武艺绝不在你我二人之下,再加上今天卢府遇袭,看来筹划把如意救走的人做事很周密。呵呵,我已经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薛焯站起身:“我知道是谁把他带走的,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的。”
等到那个时候,他不会再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