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对手语气中的杀气,姜绍颔首轻笑:“侯爷是性情中人,不是那内里藏奸的歹人,寡人信得过侯爷。”
他不动声色地盘着左手腕上的红莲佛珠,面容矜持端庄,没有为对方的威胁表现出半点畏惧的姿态。
因为世上最强大的武器藏在那扇巨大屏风後面,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为他斩尽世间的一切阻碍。
仿佛是听到主公的吩咐,屏风後的人影动了动。
对面的男人心里一惊,刚才他们交谈许久,他居然都没发现屏风後还有人,可见那人确实是个绝世高手,居然能让人丝毫觉察不出他的气息。
面容温顺的青袄侍女翩然上前揭开灯罩,她剪了烛芯,青铜质地的长信宫灯里明亮的烛火把角落所有的阴霾都驱散,男人终于隐约能看见屏风後有个侧身而站的少年,身量并不高,映在屏风上的身影跟个女孩子似的。
他的手指扶上腰间的刀柄上,夜风静悄悄地鼓起他轻盈的衣摆,衣袖上用金线绣成的赤莲在灯光上熠熠生辉。
似乎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他便会用刀破开屏风,斩杀这个对主公出言不逊的男人。
看到对手的面色凝重起来,姜绍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低眉品茗,把所有的锋芒都藏在那双温润的眼眸中。
男人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笑道:“原来是金屋藏娇,不知能得幸见佳人一面否?若是佳人看得上鄙人,不如跟随鄙人如何?愿以传国玉玺换之。”
姜绍没说话,只是看向屏风,似乎是把选择权交给屏风後的少年。
不多时,屏风传来少年单调清澈的声线:“忠臣不侍二主。”
男人笑吟吟地接话道:“烈女不嫁二夫?好一个贞洁烈女。”
“侯爷说笑了,阿琅是个男孩子……”
站在屏风後的自然便是崔遗琅,也是姜绍最大的底气。
崔遗琅是个心智纯粹的孩子,因为儿时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见闻,导致他对世界的认知单一又偏执。
姜绍是能终结这场乱世的能人,手下追随他大多都是钦佩他的才华和手里的重兵,但崔遗琅不同,只是因为这个男人随手的施恩,他便心甘情愿地成为主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他是为主公的荣光和野望而战。
他不需要思考,主公的意志便是他的意志,刀之所向,心之所往。
原本他们之间也该是一段君圣臣贤的佳话,可崔遗琅却并不满足于此,早在姜绍对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便对自己的主公萌生出异样的情愫来,而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这点说不出的情愫最终化为病态的爱恋。
可姜绍却是个直男,对龙阳之好深恶痛绝,他的父亲先江都王是个酒色之徒,早年在管理自己的领地也算得上英明,可及到晚年,却开始沉溺丹术,日渐昏聩。
而更让人为之唾弃的是,他喜欢亵玩十几岁的小男孩,甚至听信巫医的谗言,买来大量的童男童女,希望能通过吸取他们的精血,供他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因为受父亲的影响,姜绍不可避免地厌恶上此道,同崔遗琅一样,他也是个偏执极端的人,但他的极端表现在对权力的疯狂下。
他也是高祖之後,拥有极其高贵的氏族血脉,但父亲江都王却是个用美色麻痹自己的庸人,他瞧不起父亲的堕落逃避,于是在继承王位後,他果断加入这场群雄逐鹿的盛大宴会中。
比起崔遗琅视他为生命中唯一的光和信仰,姜绍的心要冷得多,他的心装得下凌云壮志,装得下骨肉亲情,兄弟情义,却唯独装不下情爱二字。
追随他的人太多,因为崔遗琅的才能,姜绍确实也很看重这位从小追随他的侍童,可更多的却是没有的。
所以,在得知崔遗琅对他的心思後,姜绍并未用言语拒绝,而是直接了当地接受家族安排的联姻,迎娶了一名唤做周梵音的世家女子。
崔遗琅对他的行为心灰意冷,便想退回臣子的位置,只做主公的重器便好,对主母也会尽心侍奉,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知道周梵音其实是个男子。
因为家中嫡母出身大族,跋扈善妒,周梵音那出身卑微的母亲生怕他占了长子的位置,便从小把他打扮成女孩,这样一瞒便是十几年,直到他阴差阳错以女子的身份嫁给姜绍。
让人想不到的是,便是这麽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居然能打动姜绍那颗只有权欲的心,两人先婚後爱,跨越身份和性别的重重阻碍,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
在得知主母的真实性别後,崔遗琅便扭曲黑化了,原来错的不是性别,而是人。
黑化的崔遗琅选择勾引姜绍的二弟,想以此激发他的野心,破坏他俩的兄弟情,最後却被姜绍识破这粗鄙的计谋,受到所有人的唾弃和指责。
最後,在姜绍和他的对手决战时,崔遗琅为他的主公挡下最致命的一击,战死在钱塘江边,他的尸体沉入滚滚江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便是崔遗琅的全部戏份,一个可悲又可恨的配角,一把被主人抛弃,最终折断的刀。
【准备好了吗?零,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应该不会再出故障。】
零平淡地点头:“好。”
他穿上特制的衣服,躺进装有营养液的仓内,慢慢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