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阴狠地扫过周围,他低声威胁道,“都别动,不然就让秦王随我一起下地狱。”
陈嶷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压着怒气道,“你到底想要什麽,孤都答应你。”
“要什麽?”崔玉响垂目,眼底阴翳一片。他掀了掀唇,笑得很自嘲,“成王败寇,到了这一步,没什麽想要的了。只是想问一句……”
神情晦暗不已,可望向少年的视线——
眼中雾气渐渐消散,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悲伤。
他眼眶通红,眉心的红痣却失了颜色,声音喑哑:“到底为什麽这样恨我。为何对所有人都保留一丝情意,唯独对我这样无情。”
颤抖着,痛苦得快要死去的样子。
闻言,玉阶下的陈嶷几乎将後牙咬碎,目眦尽裂。
还敢问为什麽?
他大吼道:“崔玉响,你这个疯子,你还敢问……你还敢问!”
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上去将男人撕成碎片。
这场跨越十几年的仇恨中,只有林春澹最无辜,却是最无辜的人受伤最深。
与他们极致外露癫狂的情绪相比,少年显得尤其平静。
浅珀色眼瞳冷幽幽的,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淡淡地审视男人,淡淡地询问,“是不是害过的人太多,所以已经忘记我了。”
这双眼睛像漩涡一样,里面的虚无几乎将崔玉响吸进去。
他呼吸急促起来,神色越来越惊慌,却只能听着少年继续说下去,“你难道忘了吗,你联合秦献容杀了我母後,一尸两命啊。”
“我就是那个胎死腹中的六皇子,你不记得了吗?”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找你复仇的啊。”
听到最後一句,崔玉响浑身僵直,脑中最後一根弦彻底断裂。
那些他刻意遗忘的丶假装不是自己所为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脑中。
对啊,林春澹就是那个被他害死的孩子啊。他亲手做的,原本想要母子俩一尸两命的,只是不慎出了点意外,那个孩子才侥幸活下来的。
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横着的恨意是无法调和的,是一旦暴露就会不死不休的。
而他做着瞒天过海的大梦,不成想纸包不住火,林春澹从来都知道。
从来都恨他。
别的东西,不过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春秋大梦而已。
闻言,台下的群臣沸腾起来。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玉响,“阉狗,你真是坏事做尽,罪该万死!”
“台皇後性情柔顺,待下宽厚。你竟然害这样的好人。你这种人,死後应下十八层地狱啊。”
“此人心狠手辣,做尽龌龊事,去年的汴州遭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中饱私囊,害死了多少人。他何曾有过心,何曾是个人。”
千万声咒骂,千万声怨怼。
崔玉响听了太多遍,却只在这一刻失去了理智。
剧烈地反驳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的,弱肉强食,不杀别人,别人便会杀你。但你们骂得对,我崔玉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什麽都能做,什麽人都能杀。”
“不似你们这群人虚僞……”他冷笑着说。
却听下面有人站了起来,那人脸颊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阉狗,你穷凶极恶,伤害无辜之人倒还生出道理了?你凭什麽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又凭什麽觉得我们虚僞。”
“我张问先就敢在此发誓,以全家性命做赌注,此生没有害过一人,更没有做过任何良心有愧之事!”
这个世界坏人很多,但纯粹的好人也有很多。高台之下的群臣中就有许多出自寒门……
一双眼睛明亮,两袖清风若许,此心只为生民立命丶万世开太平。
他们都敢站出来,他们都敢发此毒誓。
崔玉响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低头,却撞入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
忍着痛苦与悲伤,他犹豫不决,好容易才问出那句话,“我只问一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的情意。”
一丝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