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琚应道。
直到他强装镇静地出了崔府後,紧绷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捋起袖口,才发现自己藏于袖中的手掌心处有几处白印。那是由于紧张,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後留下的印记。
心脏砰砰地跳着。
无端想起前几日查阅典籍时,从其中看见的那个人。当年先皇後台氏临盆生産时,身边有个婢女不知所踪,後被发现在宫内的一处井中。
被定罪为谋害皇後,尸体吊在午门前示衆了数日。
典籍里绘制了她的画像,林琚瞧着,却觉得眼熟。
……
翌日。
太子陈嶷三更天便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高呼:“求父皇做主。”
吵得皇帝头风都犯了,只得将他召入殿中。据当值的太监侍卫所传,圣上本欲息事宁人,轻轻揭过,毕竟昨夜陈秉在殿前跪了好久,还捅了自己几刀谢罪。
再怎麽说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圣上便替他说了几句好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弟陈秉一向顽劣。他如今染着时疫,还捅了自己几刀,已经知错了。”
陈嶷性格温良,可遇上这事,性格却硬得像块石头。梗着脖子,跪下便说:“陛下,儿臣此番前来求情,虽有庭玄是儿臣挚友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为汴州的百姓求个公道。今年汴州水灾频繁,百姓们苦不堪言,陈秉先前私吞赈灾款银,如今又为了掩人耳目选择杀人灭口。”
“如不严惩,怎能堵住悠悠衆口?”
见皇帝还在犹疑。陈嶷敛目,苦笑了一声,“当年母後殡天,陈嶷也是这样跪着求父皇做主。可那时父皇轻抚儿臣的额头,叹息说还不是时候,真相和公道都会来。如今十八年过去了……”
他越说,天子的脸色越差,旁边候着的太监急得就差捂上他的嘴了。
但陈嶷仍不罢休。
他擡目时,温和眼眸中隐隐有泪意涌现,“父皇仍然无法做主吗?儿臣还要继续等吗。”
这双眼睛,和故去的妻子太过相像。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她的故去,是天子此生心底抹不去的痕迹。
他们未出生的女儿,和她一起葬在帝陵。
他们唯一的儿子,曾数次跪在地上求他做主。
天子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滋味。权衡再过,也抵不过至亲骨肉落下的泪水,他道:“罢了。传朕旨意,革去陈秉一切职务,禁足半年。赏赐谢庭玄黄金千两,珠宝美玉百石,食邑一千五百户。”
待陈嶷走後,龙椅上的皇帝长叹了一声。
他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了一句什麽。
朝堂之上,圣旨一经颁发,便引得各方动荡。这次崔党的人沉默不言,最先耐不住的是陈秉的外祖秦氏一脉。
辅国大将军一把老骨头了,当即就跪在庭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泣不成声。说陈秉不过是个孩子,犯错了稍加惩戒便是,怎能判得如此之重。
他戎马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战功赫赫。往地上一跪,圣上是应允也不行,不扶也不行。
幸而国子监的祭酒郭赋曾是谢庭玄的恩师,他比辅国大将军的年龄还老,满头白发,老骨头颤巍巍地。
往地下一跪,高喊着惩戒太轻,也求陛下为他的学生做主呢。
早朝乱成了一锅粥,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圣旨照常发下去,陈秉接旨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偏生他刚使了苦肉计,裹着纱布,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看到自己被革职,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擡手便将床边的摆件朝李公公砸过去。
破口大骂道:“崔玉响敢耍我,他不是说我这样做了,父皇就能息怒吗?”
结果现在不仅被革职,身上还有捅自己的几刀……疼得他都快要撅过去了。
崔玉响这个该死的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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