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扒得只剩一条亵裤为止,才停下来。
清冷月光洒下,衬得谢庭玄肤色更加冷白,身体裸露,肌肉线条很明晰。虽然见过了很多次,但林春澹还是有些害羞,尤其是他肩膀很宽大,腰身却窄窄的,像蜂一样。
但特别有劲儿。具体是怎麽有劲的,少年不敢仔细回想。
他轻咳两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然後将自己湿漉漉的外袍也脱了。
其实他的中衣里衣也是湿的,也不舒服。
但林春澹不好意思。虽然现在没别人,谢庭玄也昏迷过去,可两个人光着身子呆在一处……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有点害羞。
做完这一切後,他又抱起谢庭玄和自己的衣服来到一边,准备将它们摊开晾着。
摊着摊着,从谢庭玄的衣袍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来。应该是之前在马车上点灯时,他闲着无聊顺手摸起,塞进谢庭玄衣袖里的。
谢庭玄虽然发现了他这小把戏,却是纵容,没有拿出去。
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用处。
少年赶紧将它打开,见里面的火引子还没灭,便小心翼翼地护着来到桌子边,点燃那盏油灯。
烛心细细的,火苗也小小的,但火光天然会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林春澹眼眸中映着这簇火苗,像是眼中绽开了一朵橘色的花。
他赶紧端着这来之不易的光亮,重新跪坐在谢庭玄旁边。
映着昏黄的烛火,林春澹才终于看清谢庭玄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的十几处,遍布在身体的各个地方,最浅的也有一道血痕。
而深的多是皮开肉绽,就像他腰侧的那道,长三寸有馀,伤口很深,虽然止住了血,但已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看起来十分骇人。
光是看着,少年便感觉浑身发疼,惊出了一身冷汗。
指尖紧紧地攥着,他眼眶又有些红了,闷着声音说了句:“谢庭玄,你别死。”
林春澹其实是很无力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做这麽多了。可手指触上谢庭玄的身体时,发觉还是那麽滚烫,高烧还是没退下去。
他心里很担忧,但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在谢庭玄身边躺下,慢吞吞地自言自语,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他。
山洞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但林春澹呆在谢庭玄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却觉得格外安心。
他仰头看着外面夜空,浅淡的眼瞳里映着跳动的火苗,说起了从前的事情:“谢庭玄,你知道吗?我以前受过好多好多的委屈,我娘好久之前就死了,我爹有好多孩子,没有人会在意我。我小时候总是被兄弟们欺负。为什麽欺负我呢,因为欺负别人,别人的娘会保护他们,但是我没有娘,即使欺负了也不会有人替我做主。”
“他们悄悄给我的破院子上锁,我只能从院墙上爬出去,有一回头晕爬错了,到了隔壁的院子……”
说到这里,林春澹顿了一下,赶紧讪讪闭嘴。
这个後面的不能说,因为他是不小心翻到了魏泱家的院子,砸到了魏泱。
纵使谢庭玄处在昏迷中,应该听不见他的话。但少年还是有些心虚,赶紧换了个话题:“还有一回冬天下大雪,他们团了雪球,我才刚刚出院子,便被他们砸得全身都是雪,可冷了。”
他说着,忍不住地想要撒娇,便转过身子擡眸看向谢庭玄。
轻轻眨了眨眼,“他们是不是很坏。”
见谢庭玄没有动静,他才继续说下去。昳丽容颜上带着些狡黠的坏笑,“所以我就惩罚这些坏人了。那个下午我什麽都没干,就坐在院子里团雪球,手指都冻得没有知觉了。然後趁着晚上没人注意时,全塞他们被窝里了。”
说到这,林春澹眉飞色舞,琥珀色的眼瞳尤其明亮,“将这帮少爷冻成孙子了,第二天通通染了风寒,消停了一个多星期。还有个特别好笑的事,他们这群小霸王中有个叫林坪的,他是林琚的同胞弟弟,但他特别蠢,鼻涕都擦不净,还敢欺负我。”
“当时他和林琚住在相邻的院子里。我可聪明了,知道得嫁祸给林坪这个笨蛋,所以我没给他塞,而是往林坪的被窝里塞。第二天林琚就生病了,惹得我爹大怒,他以为是林坪干的,把他吊起来打得吱哇乱叫。”
想起这些,他还是觉得很好笑。但却抿着唇,紧紧地盯着谢庭玄,放软了声音问:“听完之後,大人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呢。”
问的是他坏不坏,但其实想说的是:
快说我特别好,快说我特别聪明。
彼时,谢庭玄迷失沉沦在一片黑暗的梦境中。但那唯一放在心上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响在他耳边,他听不清楚,眼皮也沉重如铅。
但面前的场景却渐渐清晰起来。
是破旧的丶上锁的院子,是小小的林春澹艰难翻过院墙的样子。
是鹅毛大雪,遍地雪光的冬日,是小小的林春澹被半大不大的少年们堵着砸雪球的场景。
是小小的林春澹,脸颊冻得通红,一个人坐在檐下团雪球,明亮双眸中满是狡黠和兴奋的样子。
是他报复成功,在漫天大雪的黑夜中一边矜骄得意,一边蹦蹦跳跳的样子。
夜是那样的寂静,就连雪花落下的声音都好像能听清楚一般。
谢庭玄仿佛站在那场雪里,小小的林春澹孤身一人,迎面朝他跑来,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他想伸手接住他,却发现这只是一场幻梦般的泡影,接触後便会化为全部的烟尘。
因为他与这个小小的林春澹,隔了遥遥的一个时空。这是梦境,是错位的相遇……谢庭玄猝然感觉心脏疼得惊人,周遭的一切都在急速後退。
那个小小的孩子还在雪夜中,他迎着月光,唱着歌,一个人与影子玩起了游戏。
他想要追赶,却被禁锢在黑暗中。心脏仿佛被刀割开了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捂着心口跪在地上,却只能看着那个孩子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