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澹几乎是颤抖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幸好,呼吸虽然微弱,但至少还有一息留存。
他骤然松了口气。
巨大的情绪起伏几乎抽干了少年的力气,等反应过来之後,才发现自己被吓得指尖都在发麻。
哭着擦了擦眼泪,终于趁着谢庭玄昏迷的时候,当面骂了句:“你这个混蛋。”
究竟给他下了什麽迷魂药,才让他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来。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很多句混蛋没骂出来。
但他突然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颤巍巍伸出手,在谢庭玄身上胡乱地摸索着什麽。
直到摸到他右肩处的时候,动作微顿,指尖触及到一片温热的黏腻,显然是血。
谢庭玄受伤了。夜色浓重,林春澹在黑暗中实在看不清他的伤势如何,但凭借着触摸,能感受到光是肩上一处伤口,便有二寸长。
越摸,他呼吸越是停滞。因为这样的伤口不止一处,左臂上丶後腰处,处处都是伤口。都在往外渗血,怪不得会有那麽浓重的血腥味。
想来也正常,山崖上那麽多锋利的岩石,他们毫无防备地滚下来,怎麽安然无恙。
除非是被护在怀中……少年瞳孔微微放大。
他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样,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裳,上下检查了一番。
发现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渗血的伤。唯一的伤口,还是腕处那层浅浅的擦伤。
想到这,林春澹似乎明白谢庭玄为何会伤得这麽重了。他微微攥紧手指,眼眶微红。
先是为他不顾生死,後又将他护在怀里,结果将自己摔得半死不活。
这逞强的混蛋。
少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落在了谢庭玄的面颊上。他垂目凝视着男人俊美冷淡的眉眼,琥珀色的桃花眸里满是复杂。
他擦擦眼泪,哑着声音说:“世上从没有人对我如此好。”
人人都说,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父母,他们就是为你死也愿意。可林春澹知道的,他娘亲早就死了,林敬廉是个混蛋,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就连唯一对他好的魏泱,也不可能为他去死。所以林春澹一直都爱惜自己的小命,那麽努力且珍惜地活着。因为他一直都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世上再无人会在意他林春澹的小命了。
他也曾梦见过类似的场景。洪水来了,所有人携妻带儿,慌乱逃窜。唯有他孤身一人,那麽绝望地看着洪水将他扑倒,将他淹没,让他沉溺在最深处。
没有一个人会救他。
可这样生死存亡的场景在现实中重演。
只有谢庭玄,也只有他一个,愿意救他,将他从无数次重演的噩梦深渊中拉了出来。
“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泪水从他眼睫滚落,滴滴坠在谢庭玄眼睫上。
它是滚烫的,仿佛是从天上落下的一滴泪,落入谢庭玄心中。
少年的呢喃声丶哭泣声恍若被丢弃的小动物,忽远忽近地响在男人耳边。
又这样爱哭。
谢庭玄微微蹙眉,艰难地睁眼。
他从山崖一路滚落,满身都是擦伤,疼得没有一丝力气。但这疼还不算什麽,更重的伤来源于他头上。
当时混乱中,从山上滚落的碎石击中了他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如今虽然睁开了眼,但目光触及之处一片模糊。
他费力地凝神,视野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第一眼望见的,是林春澹朦胧的泪眼。
谢庭玄薄唇翕动,想要开口,却因失血过多,眼前昏沉沉的,说不出话。
纵然身上的伤口还疼得火辣辣的,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微垂眼睫,鲜少地露出了恹恹的神色。
显然是真的疲惫到了极点。
林春澹抓住了他的手腕,含着哭腔地询问:“谢庭玄,你为什麽要救我。是真的不顾危险地救我,还是没有想到会把自己搭进去。”
泥石流声势浩大,来时如隆隆巨雷,要人性命还是浅的。他们没被泥石流吞没,没被巨石压得粉身碎骨已经格外幸运。
谢庭玄熟悉水文,他怎麽可能会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但他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少年。看他明亮的眼眸,盯着他怀疑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神情。
最後停在那双樱色的唇上。
他现在思绪迟钝,无法去理解林春澹的话,但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的唇。
脑袋中只有那个想法:想亲。
这时,漆黑的瞳仁才勉强地动了下。
而林春澹没能发觉他的异样。见他凝视着自己,又迟迟未开口,鼻头渐渐泛起酸涩……
抓着谢庭玄的那只手,禁不住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