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是:“回到宴门?可是那里已经……”
已经倾覆了啊。
成渐月:“真正的宴门自然是回不去了,但有宴门之人的地方,便是新的宴门。这一年孤山对我们做尽丧尽天良之事,我们从最初的反抗,到麻木,妥协……不,我们从未真的妥协,一年半载之虚与委蛇,我们不曾真的放弃。眼下一切不容乐观,但这已经是我们六位……五位长老能指向的最佳结局。只是如今,也撑不起什麽士气,实在很需要您这位少主与我们一道回去。”
“还有一事,宴少主,我不知晓掌门是否曾经与你说过,宴门後山水潭有一条青龙。这是我们最後的胜算。如今方妙诚对它虎视眈眈,尚未解出驾驭青龙的方法,我们要赶在她前头。”
宴如是闭上眼,不知所思。
孟长言再道:“宴少主,实不相瞒,孤山一击,宴门四散,往後就算东山再起,怕内部也是支离;宴门需要时间重整旗鼓,但在这些时日里难免会有人起心思,勿要忘了,宴门大长老丶二长老也姓宴,她们也想扶自己的继承人上来。”
宴门十二楼五城,前十二楼皆姓宴,另五城则是外姓修士,如第四城成渐月,第三城孟长言。而即便是前十二楼宴姓人,也各自有各自的拥护,经此孤山一役,宴门内部稳固的结构关系被打散,有人茍延残喘,有人明哲保身,有人则蠢蠢欲动。
“宴门宗门偌大,明面和蔼,暗地较劲虎视眈眈;即便如今只剩下五位长老,长老之下仍有支族门客,脱离孤山控制的人眼下栖居常州,言辞之间一是讨伐孤山丶牵机楼,二是拨清宴门内部干系,我听她们意思……只怕她们是起了夺权丶瓜分的心思。”
“瓜分?”宴如是失声道,“母亲只是被囚,又并非是……”
又并非是死了。
她们怎能怎麽薄情寡义呢?
宴如是闭上眼,握拳而骨节发白。原以为正邪泾渭,事实上孤山害她至深,浮屠留她一载安然;原以为孤山已是最大敌人,可对宴门虎视眈眈之人又何止孤山?分明在萧墙之内,那些无事时与你姊友妹恭的人,灯暗下来,个个都是虎豹豺狼的皮面……
很恍然地,宴如是明白了,她不坚强,无数人可以取而代之。
孟长言凝视着她,很能理解她的苦楚,但开了口,只说:“宴门不可一日无主,您要让宴掌门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宴门不可一日无主,亦不可一日在正道无人。”成渐月也劝说道,“倘若您能回来,至少现在,您仍是宴门少主。”
“正道……”游扶桑冷不丁出声,看向二位长老,“你们可知这牵机楼的陆琼音,也是魔修?”
成渐月讶然:“啊?这……”
“什麽!?”孟长言则腾地一下站起身,十分激动,“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她们果然所修非常道!我就说正道之人怎麽可能有这麽多折磨人的法子?魔修果然都……”
啪的一声,青瓷相撞,是游扶桑将茶盏一丢,面上没什麽情绪,也不说话。
孟长言倏然便噤声了。
宴如是则道:“可是,孟长老,成长老,陆琼音是魔修一事……我们尚且没有证据。孤山为宴门洗清的名声尚且摇摇晃晃,在旁人眼里,我们不过宴门馀孽。至于陆琼音……”
至于陆琼音,这三百年间她将自己“牵机楼楼主”的名声擦得锃亮,无端指认她是魔修,怕是要被世人反过来指责心思不正。
显然也是想到这些,茶桌上的四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夏夜幽香,茶馆外夏朝节灯火明亮,一张隔音符隔绝了四人的声响,也隔绝了心思。她们坐在案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是成渐月再出声:“我们知道今夜一聚,宴少主该是疑窦犹豫了,那不妨各退一步,您也好好想一想。倘若您决意回宴门,那麽三日後,我们在庸州城南恭候少主,如何?”
宴如是坐在案前,茶水一点没动,清浅的茶色里倒映一双暗淡的眼。
成渐月话音落下,她才如梦初醒,平缓地开口:“不必三日後了,我今夜就与你们走。”
“宴门之祸,我四处逃窜,脚下踌躇,心里亦是踟蹰。我逃至浮屠,幸得师姐收留,这一载的安逸是我偷来的。但我不能再逃避了。”
游扶桑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表情古怪,不知是悲是喜,她静静看着宴如是,金瞳里有烛火点点跳动着。
但到底没有开口说话。
宴如是也看向她,目光柔和却坚定。
她的眼神仿似有了一点点变化,让人想到寒潭深涧里一支清荷,冰冷而有力量。
她从袖里取出一物,递与游扶桑。
白玉的扳指,清凉透骨。
宴如是道:“以此扳指为证,我与师姐,狭路相逢亦不为敌。”
两位长老皆认出这是宴门掌门扳指,纷纷讶然,游扶桑不过微微一愣,没伸手,上下打量了宴如是,仿似在问:确定要走了?
宴如是眼神未变,缄默却锐利。
游扶桑读出了她的回答。
她于是接过扳指,把它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叹一口气,再擡起眼时,她凝视宴如是,笑得随意无所谓。
“狭路相逢亦不为敌。宴少主,记得说到做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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