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扒拉着自己钱袋,十分希冀地看着大娘,让大娘想起那些叼着树叶换面饼的小猫小狗,一下心都化了,大娘赶忙去找舀水的勺子,拿了一个小杯盏,问:“够不够?”
“够!”
眼看着游扶桑要摆出铜板,大娘又道:“只这一口,不要钱!”
酒水的气息比想象里更清凉,入口很冰,又有桂花香。游扶桑意犹未尽,却明白这是大娘赠与她的,再想喝也不好再讨。她谢过大娘,抿着唇向外走,见到宴如是,陡然藏起杯盏。
宴少主抱着手臂,皱眉警觉问:“你喝酒了?”
游扶桑可怜问:“宴师妹要告发我吗?”
宴如是一愣,“倒不是。”
宴门山中都不禁酒,谁管山下小镇呢。她只是好奇,这是什麽酒,值得人等了一天看酿造,再在最後讨一点去喝?
宴如是于是道:“我也要喝。”
岂料游扶桑惊恐拉过她,推着她向外走:“不丶不行!宴师妹,天要黑了,我们快回山吧!”
宴如是偷喝清酒啃人嘴唇的记忆犹在眼前,游扶桑真是吓怕了,不由分说把人向大部队拖拽。她来试酒,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想体验彼时宴如是啃人嘴唇的心态,山下凡间的桂花酒自然远不及山上掌门师娘的珍藏,但游扶桑也想试一试,尝一口玩儿。站在酒窖中不小心看入迷了,才有了後面可怜巴巴讨酒喝的事儿。
她们向外走,衆学子也在等她们,游扶桑着急,跑出几步,宴如是便跟着她一同跑动。
两个少年人挨得很近,游扶桑的鼻息还带着桂花酒的香气,和这周身金桂一样灿烂。
金秋金桂笼罩着整个梦境。
身前是游扶桑快速地奔跑,梦中的宴如是想到:欲买桂花同载酒。
而梦醒,便是:终不似,少年游。
梦境行进此刻,仙首步辇一阵颠簸,宴如是适时醒来,步辇外有人轻收帘幕,恭敬道:“宴门主。”
是孟长言,她道:“已是不周山境外了。此中有与十八地狱相同的波动,应是空行母的气息。我听闻御道一事,常槐勾结魔修带走空行母,那个魔修也许是姜禧,也许是岳枵,总归,此刻她们应该已经在不周山境内了。”
宴如是缓了会儿神,颔首:“好。”
想来她在步辇中多梦,大概也是受到了空行母的影响。
不周山是妖山,且并非蓬莱那些受到教化的小妖,而是最邪最恶杀生无数大妖。不周山外无数降妖阵法,空空无人,却有万千刀光剑影。
仙首在此,自然也是她打头阵。
宴如是一身素白衣裳,明黄点缀,再无多的配饰,翩翩如谪仙,她轻轻踩着山外的风,五指张开,掌心是一副芙蓉阵。
煞芙蓉阵出,刀光剑影渐渐消散,万马齐喑。
片刻後,其馀几人步入不周山,都一一谢过她。宴如是与孟长言善後,也仔细注意不周山外风吹草动,以免遗漏变数。
收起芙蓉阵时,宴如是稍有皱眉,孟长言敏锐看着她,警惕地眯起眼睛。“宴门主?”她轻声问,“您是否有觉得不适?”
未入不周山却有虚弱之兆,这绝非小事。
宴如是向游扶桑喂血之事,孟长言作为掌门亲信自然有所耳闻,她于是旁敲侧击道:“宴门主,芙蓉神血神乎其乎,可千万不能总是借与她人呀……”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底考量也没错。芙蓉血虽能再生,可被吸食时总也是疼痛的,鲜血流逝,灵力衰弱,长久下去定会带来危害。
孟长言的担忧不无道理。
宴如是不置可否,沉思几许,擡眸向阵法内望去,视线在不远处游扶桑背影上逗留。
如今游扶桑的背影不似从前青涩,姿态也不会如从前一般总显得局促,她更长开了,更加坚韧,早与少年时大相径庭,而有成熟气韵。不论是谁一眼望去,都不会分不清她的今时今日与少年时代。
可是宴如是眼中,这一刻的游扶桑却与梦中模样奇妙地重合了。
于是闻见金桂气息,清清淡淡,却有着不由分说的馀韵,如那时游扶桑捉起她的手疾跑——带来经久不散的心悸。
眼前是孟长言殷切的目光,宴如是却只对她淡淡摇了头:“孟长老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的言下之意,便是一切照旧。
屡教不改。
孟长言叹气,不多劝。
孟长言走开了,队伍最尾便只剩宴如是一人。
宴如是沉静站着,闭上眼,便又嗅见桂花清香。
她心想:我不会停下喂血。
我不会让师姐有离开我的机会的。
——若非有扶桑师姐,宴如是都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固执丶偏爱勉强的人。
她想:我不会让师姐有离开我的机会,我不要同师姐两清。我要她永远亏欠我。
永远,永远,永远地亏欠于我。
【作者有话说】
批注: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刘过《唐多令·芦叶满汀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