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是迅速站起身,拍拍衣上尘埃。
“如是知晓了。”
被设下幻境的人既已恢复清明,幻境已除。漫天雪色骤散,十八地狱显现出来,冥河里的妖鬼依旧在发出古怪声响,咕噜咕噜,散发着腥臭味,犹如谁人在炼一味能让神仙见了也犯愁的剧毒之物,汤为沸腾,锅已堪堪承受不住,快要炸裂。
宴如是站在冥河边,白衣翩翩不染尘埃,就连那些血色也似琼林一枝新梅。她沉静沉默,一如原样,任是游扶桑也无法从这张新雪芙蓉面上看到一点儿痴缠的影子,若非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如此一位阳春白雪的人物会做那般事情……自戕自伤,拖着浸血的身子动情索吻……
恰是时,身後足音渐近,是姜禧与成渐月前後走来。她们站定,约又过了一刻钟,黑蛟从冥河浓雾中显现出来,姜禧盯着她走进,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与不屑。
姜禧的敌意太明显,黑蛟不明所以,兼以尚在幻境中大伤元气,她不去计较。
却是宴如是哪壶不开那壶,面无表情温声道:“姜禧,你有什麽不得不说的?不必挤眉弄眼,平白惹人不快。”
“惹人不快?惹谁啊?”姜禧嗤笑,举手指了指宴如是,又指黑蛟,“你吗?她吗?你们对我不快吗?怎麽了?然後呢?需要我对你们不快的情绪做出什麽反馈吗?”
姜禧算是流氓吵架,专克宴如是这般文绉绉世家人。宴如是登时哑口,姜禧乘胜追击:“仙首大驾光临,总要有些助力吧?我听闻你有一计神通广大,名为‘识灵一角’,可看出来者身魂虚实,仙首不如定睛扫一眼我们,看看有没有异常?”
话虽说的“我们”,视线却停留在黑蛟身上太久太久,游扶桑知晓姜禧怀疑黑蛟已久,不让宴如是动这识灵一角,姜禧永远不会消停。
游扶桑于是轻声道:“这二人有冤结,随她吧。”
宴如是极为纠结地皱起眉,终于还是照做。
识灵一角行动迅速地穿越几人之间。
很快宴如是收回灵识,姜禧洋洋得意问:“如何?识灵一角总能看出其人是真是假,是如假包换的原身,还是半道出家的假人了吧!”
宴如是却反问姜禧:“你说黑蛟将军是陆琼音所化,是何缘由呢?”
姜禧答:“因她行踪不定,行为诡异!”
黑蛟面容为面具所覆,看不清神情,游扶桑却能感知到她眼底寒冰一般的尖锐与冰冷。
宴如是道:“你们四人,姜禧与成长老是如假包换的原身,生就的原身;师姐以仙草复生,体态微弱,但也是原身不假……”她看向黑蛟,犹豫道,“可是你……”
黑蛟道:“但说无妨。”
宴如是:“你的魂魄浑浊,似是不同人叠加之状,三魂六魄中有些魂魄缺失,有些魂魄……不止一缕……”
姜禧大喜:“那不就是饕餮之状!魂魄缺失,魂魄叠加,这不就是饕餮之状!!”
宴如是激动打断道:“未必是饕餮!这般情况虽然罕见,但也未必就是因为饕餮之法,黑蛟丶黑蛟将军可有别的解释呢?”
即便线索已经指明,可宴如是向来敬仰黑蛟,黑蛟可是从小宴少主时期便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倘若此刻黑蛟真的是陆琼音,代表原身遇害,于情于理宴如是都不希望对方被恶人替代。
反而是成渐月摸不着头脑了:“为什麽突然这麽说呢?饕餮功法吗?姜禧是怀疑陆琼音在我们之间吗?”
姜禧道:“还用怀疑?板上钉钉!”
只看姜禧擡手鼓了鼓掌,啪啪两声,冥河鬼啸忽止,剧烈的浓雾不断升起,幻化成一个身覆枷锁丶手持空行塔的恶鬼。
成渐月瞪大眼睛:“这是真的空行母,不是幻象?”
宴如是凝视恶鬼几许,回答:“是真的。”
姜禧解释道:“我将空行母赋予我的幻境稍作改动,不仅破解,还成功召出空行母本尊。”
姜禧擅阵法,擅幻境,最常做在别人造的境里偷梁换柱丶将其挪为己用的缺德事儿,何况姜禧本就是这世间对十八地狱研究最深之人,她召出空行母,游扶桑并不惊讶。
姜禧看向黑蛟,毫不尊敬地说道:“修改阵法时耽误了些时间,即便如此,黑蛟仍然破境在我之後,是被什麽困住脚了?”
黑蛟沉默看她,并不言语。
“不说是吧?”姜禧早有料到,足尖轻点地,身一闪,飞至空行母右肩。
“此处何处?”姜禧问。
“此处地宫。”
空行母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十八地狱中。
姜禧又问:“汝名何名?”
空行母答:“吾名荼枳俩。”
“陆琼音……”姜禧顿了顿,换了个问法,“岳枵现下在何处?”
微微垂眸,空行母道:“此处。”
“岳枵何处,岳枵此处……哼。”姜禧眯起眼睛,直指黑蛟,“是那一人否?”
空行母空洞的视线缓缓扫过成渐月丶黑蛟丶宴如是丶游扶桑。
僵持的沉默里,衆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空行母为十八地狱之主,倘若有异,她定能觉察……
许久之後,空行母款款颔首,道:“是。”
【作者有话说】
後面还有一章,短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