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游扶桑再遇,发觉对方复生一遭魔气尽失,灵力也少得可怜,与从前能力相比真真天差地别,姜禧于是觉得,自己不再需要对她毕恭毕敬,至于那些“尊主”敬称也毫无必要。她只追随崇尚强者,现下游扶桑已非强者,姜禧还与她和和气气说话,已经是情分所至。
却未料到,游扶桑虽然魔气没了,浮屠令的修炼却还带在身上,方才她一掌一拳劈来,都是曾经浮屠令里较高几层的武功。若非游扶桑对灵力的运用还不算熟练,姜禧能直接被劈死过去。难道游扶桑要以灵力重新修习浮屠令了?姜禧心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倘若用灵力修习浮屠令,不用担忧反噬之苦,没有那些如履薄冰的胆怯,修习起来自如许多,假以时日……游扶桑或许能在浮屠令里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
但是,那怎麽可以?
难道游扶桑要从此将浮屠令带离邪道,轻飘飘去做劳什子正道人士了?
绝不可以!
姜禧追随强大的邪功与邪道尊主,便不允许她们背离邪道。
她要让游扶桑,重新回到浮屠城中,那副万人敬仰,受她追随的模样。
*
游扶桑去姜禧面前搅和一阵,借了许多魔气,前後约用了一炷香时间。她有些心急,奔回木屋的时候险些左脚绊倒右脚。缓回神,她细心告诫自己:曾经被魔气反噬,如今不得已再沾染一些,一定万万小心,断不能再被魔气左右心神了。
甫一入屋,如她所料,宴如是跌倒地上不省人事,头上血红,也不知道又撞去了哪里。
一身素衣粘稠一片,冷的热的交锋,反反复复如同染了病温。清水放在榻边,游扶桑去剥宴如是衣衫,却发现这层层衣裳湿漉漉地紧贴在宴如是身上,脱也难脱。
好不容易将外衫剥离,内里衣带扯动,宴如是蹙眉更深,那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眨了眨,又挣揣着望过来。
她发不出声了,眼泪却先落下来,不知是喜还是忧,整个人开始挣扎,手捉着游扶桑衣袖,摇摇晃晃似乎想说什麽。
游扶桑一把扯回袖子:“别乱动!还嫌不够糟吗?”
宴如是似乎笑了下,眼底升出几分缱绻的渴望。
游扶桑没多在意,此刻也容不得她多分心。既然宴如是已经醒了,也不必再小心翼翼,游扶桑于是三下五除二解开对方衣衫,手顺着魔纹探下去。
连煞芙蓉都没有作用,那只能以魔气逼魔气以毒攻毒。
这曾是她的魔纹,时过境迁亦了如指掌。血契催情这事儿游扶桑虽见得不多,但很知晓魔障心生要如何抑制。
宴如是半趴在榻上,肩背淋漓而莹白,她仍然在颤抖,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或第二缕魔气入侵的苦痛。游扶桑只能速战速决,毕竟是借来的魔气,或溃散或暴起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不知过去多久,宴如是紧蹙的眉生生一滞,随後口中丝缕轻吟,如释重负地倒下去。
好歹是熬过了最痛苦的时刻,体内魔气仍有残留,但都不致命了,只需差遣煞芙蓉去抑制。最难熬的已经过去,这回儿轮到游扶桑卸力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对游扶桑而言,魔气也是如此。克制着自己远离有多麽艰难,一不小心再沾染便有多麽容易。她从没想到自己再接触魔气是为了这种缘由,便觉得十分怅然。
她想,倘若有前世,她一定欠宴如是很多钱,很多人情债,或者很多情债。
宴如是仍侧卧床榻,游扶桑揉了揉眉心,前去开窗,窗外黄昏,夏花芬芳,风吹进来却凉得吓人。看着榻上衣衫半解的人,游扶桑一个激灵又将窗棂闭上,但留一条小缝,渐渐地,屋内浊气散去,游扶桑也清明不少。
游扶桑拿了两件干净衣裳,把盆子倒空,又去接清水,要换衣衫,要换被褥,要换榻上物什,前前後後忙得要晕了去,心里更确定前世欠债这个想法。
斜阳微光里,宴如是不再魔气缠身,游扶桑扶她坐起,帕子擦着那满身水露。
却不料,魔气是压制住了,花却仍在涎蜜。
把双手在清水中洗干净,游扶桑面无情绪地想,最好这是最後一次。最好是真的有用处。
趁着更衣,她触碰她,层层叠叠的感受与那些萦绕的声音震得游扶桑心底也发麻。几次到了尽头,却没完没了了,游扶桑开始怀疑是否血契魔气还在作祟,但未想到再次触碰之时,宴如是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压肩膀向下,反客为主。
眼睛虽睁开了,神智还是不清明的,只知晓眼前人是游扶桑,旁的全按本能去做了。
她摸索着靠近,半坐在游扶桑腿上,才触碰到那一片,却又是哭泣。
“……你哭什麽?又哭什麽?”游扶桑由着她来,稍作辅助,觉得好笑,“我不是在帮你吗?”
宴如是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很难受,不知道为什麽会到这个地步。
小心翼翼前後动起来,眼泪也止不尽地流,却听见游扶桑缓声与她说,“等这一次结束,我帮你祛除血契。”
“我不……我不要!”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迷蒙颓醉的梦都惊碎了,宴如是陡然拔高声量,“我不要祛除血契!”
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要与不要。
而现在,她绝不要谁替她祛除血契。
即便是师姐也不可以。
血契是那麽多孤苦伶仃的夜里,唯一能让她有一些活气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份血契魔纹对她有多麽重要!
在梦境里,她尽己所能地躲开那双手,“我不要祛除血契,”她低哑着嗓音,带着梦的鼻音,“求求你,真的不要……”
梦里的师姐似乎不理解她的排斥,只温声道:“宴如是,听话。”
游扶桑的声音带着许久不有的轻柔与温柔。
只这一声,宴如是再次坠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