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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罗纨绮缋盛文章(第1页)

73罗纨绮缋盛文章

◎耳鬓厮磨情假亦真◎

游扶桑站在屋门外,蓬莱的夜风吹过她。

错愕而心悸的情绪还在不断跳动,游扶桑久久不能平静,便也忘了分神去关注自己这具身体:无魂,心脏与经脉尽碎,蓬莱温吞的夏夜里她需要披上厚厚氅衣才能外出。而此刻她一身单衣冲出房屋,身体却不觉得寒冷,破碎的经脉重新构建,丢失的心脏生长出脉络,一股暖流包裹她,灵气充沛。

是煞芙蓉的鲜血在起作用。

不过此刻的游扶桑早就没有闲心与力气去想这些。她只是难以理解宴如是的举动——一个自认为已对魔修走火入魔疯癫撒痴司空见惯的邪道尊主,此时此刻,无法理解宴如是的举动。对她而言,宴如是是什麽?对宴如是而言,她又是什麽?

比身体状况更混乱的是她的心。

游扶桑闭上眼睛,眼里是鲜红的血与皎洁的月,还有宴如是眼底病态的执着。这样的宴如是让她觉得很陌生。

一点清甜的食物香打断游扶桑的思绪,有人大大咧咧地拍了她肩膀:“哎!在想什麽呀?为什麽不进屋?”是翠翠提着半大的食盒,“你在病中,我不会医也不会啥的,做不了什麽,我瞧今晚食肆做了你最喜欢的捞豆花儿,我就给你盛一碗送来了!”

翠翠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黑芝麻捞豆花儿,“来来来,进屋吃,进屋吃。”

……豆花儿?

游扶桑愣一下,好似没反应过来,不动。

“你怎麽了?还是不舒服吗?你……”翠翠一手拎盒子,一手端碗,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一眼游扶桑,瞬间吓得东西都掉到地上,“血!你身上怎麽都是血?!”

豆花儿不豆花儿也都顾不着了,翠翠捉住游扶桑肩膀,前後左右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她们没给你包扎紧吗?还是你又受刺激,伤口裂开了?或者……”

话未说完,翠翠眼角馀光透过小屋门扉缝隙往里望去,月光洒了一满屋,有人倒在血泊中,看不清面容。

翠翠去看游扶桑,眼角抽抽:“你……你杀人了?”

游扶桑昏着的眼一闭,整个身子一晃,往翠翠肩上一搭,也不省人事了。

“喂,喂!!!游扶桑!!!!!”

*

翠翠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麽孽,不过是去送一碗豆花儿,目睹那正道第一和曾经的邪道第一双双倒在血泊中的惨状。

翠翠觉得好吓人,她一个人也擡不起两具身体——何况这两人都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拖着游扶桑在山道上嚎了许久,才遇到闻声而来的周蕴。

一头雾水的周蕴,一问三不知的翠翠,两个不省人事的人。

半刻钟後,四人一齐出现在椿木的长老阁内。

*

宴如是醒来已是後半夜,此刻偌大屋中只剩一壁垂烛,一位坐在竹林窗前的老人。长老阁後一圈翠绿的新竹,夏夜风动,竹林声涛,悠远宁静。

椿木正对着这竹林,轻轻拨动烛芯,烛火在她手中一跳一跳。

宴如是靠坐在榻上,视线也随火光跳动,一下,一下,眼里盈盈波动,泪水便流下来了。

“椿木长老……”她开口,神辞与六十年前跟在游扶桑身後,为母亲丶为宗门来蓬莱问卦时的模样几乎没什麽变化,还是那样脆弱,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惶惶不安。倘若要说不同,那便是,这一刻的她不仅对未知的未来感到不安,也对那些已经发生过的过去无法释怀。

“椿木长老,”宴如是哽咽道,“我是不是一直都做错了?”

椿木摇头回答:“很多事情根本辩不清对与错,也没有对与错。”她靠近宴如是,拥抱宴如是,“释怀已过去的,改变可改变的,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我不知道……我做不到……”哭泣的人语无伦次,“我做不到忘怀,也改变不了什麽……我……椿木长老,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椿木抱着她轻轻摇头。

痴儿……

*

夜半三更,周蕴收拾着她那坠满长针短刀的医诊包袱,正从长老阁里出来,金乌在她身後,戏谑问她:“今夜怎麽没带算盘?”

“出来得匆忙,忘了。”周蕴答,“其实我抵达长老阁的时候,宴门主的身上已经全然没有伤痕了,即便胸前那一片肌肤也完好如初……”她喃喃,“我听闻煞芙蓉有神仙效用,却不想连致命之伤也能在一刻钟内治愈。游扶桑身上也没有新伤。是以这二人虽看着渗人,我却没有多费心力去医治,硬要算账的话,宴门主将这一整个床铺都弄得鲜血淋漓……二两银子吧。这是置换床榻与床上被褥的费用。”

“这二两银子你让她怎麽付?”

“不急,”周蕴只道,“届时仙首大典,我去上门讨债。”

为了二两银子去举世的典礼上讨债,听起来确实奇怪,但也是周蕴会做的事情。而金乌转念一想——九州万衆瞩目的仙首大典,无数仙家厉害人物参与,届时周蕴讨债,何尝不是她以孤山大娘子的身份出席?传闻孤山掌门周聆对宴如是这仙首之名颇有微词,但碍于脸面不得不参与,若是周蕴也出席,周聆再怎麽不服气丶要作妖,也有人能治她。

金乌于是问:“你很喜欢这个宴门主?”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正道仙首这种名号,倘若是她,我还算认同。”

可会想起宴如是满身是血的模样,周蕴又不由得叹一口气:仙首大典……真的可以顺利进行吗?

金乌忽而道:“周蕴,你是这几年都在蓬莱山吗?莫非是就此定居蓬莱了?”

周蕴喜好游历,悬壶济世游医,这样几个月乃至几年都待在某一处的情形是不曾有的。

兼以其对游扶桑丶宴如是二人颇为上心,金乌很难不怀疑她另有所图;每每问起,周蕴以“旧友所托”搪塞,金乌全然不信。

已是不知道第几次发问了,这一次,周蕴说了实话。

“方妙诚,”她缓缓道,“是因为她们的事情,总会让我想起方妙诚。我没有不爱她,她没有不爱她……可是很多时候造化弄人,还是会错过。”

这是金乌始料不及的。

她不擅长安慰人,一出口就是风凉话,于是“哦”了一声,干脆闭嘴。

又是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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