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鬼与宴门丶孤山一战,可谓是残酷至极,亦精彩至极。
都说雨鬼丶风鬼丶雷鬼丶地鬼丶残害人间,而天佑宴门,青龙现世,长驱直入战胜雷鬼与地鬼。至于往後,雨鬼风鬼转而攻击孤山,亦有战术,提防着青龙煞芙蓉,便是宴门少主驱使青龙赶到时,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血月照血躯。
但不多时,宴门搭救,孤山喘息片刻,合力击杀雨鬼与风鬼。
“这便是那夜的情况了。前四鬼虽没对宴门丶孤山作出太多侵扰,却也在沿途杀了不少凡人,够那些仙家安抚一段时日了,”姜禧合上书卷,不动声色,“只是想不到,一尾劈开庚盈的青龙,居然被宴如是驾驭了……”
游扶桑坐在案前,亦没有再多的情绪。
“至于再往前,您在宴门山道与陆琼音相对一掌,也在衆仙家之中流传开来。添油加醋许多,她们依旧是这麽春秋笔法,以败为胜。”
游扶桑不做评价,只轻轻放下勾画的狼毫,轻声道:“知晓了。你下去吧。”
“是。”
随姜禧离开大殿,殿门闭合,殿内唯一的光亮亦不复存在。
四鬼败于青龙,游扶桑并不奇怪,却反问自己,你想要什麽样的结果呢?
宴门覆灭?宴如是自顾不暇,继续与那些正道人士尔虞我诈?
还是拿她的命,换庚盈的?
漆黑中,游扶桑以手抚膺咳嗽几声,咳出几口渐黑的淤血,她叹了口气,提起袖子见怪不怪地擦去。
不论是庚盈连带而来的煞芙蓉的气息,或是宴如是的血契与牵机蛊,抑或陆琼音的牵机杀阵,那一掌浮屠恩怨……
都在渐渐侵蚀游扶桑的灵息。
甚至于浮屠令本身,第九层瓶颈之压,亦让她疼痛不自抑。
游扶桑靠在檀案边,缓慢平复心脉,她感到脱力,那麽多混乱的魔气在她体内乱窜,恍若回到刚入魔的那些日子,才开始学习如何平复魔气,为己所用。
百年的修行不会一朝前功尽弃,虽然受创许多,但只要调养几日,也不至于多狼狈。
许久,游扶桑平复了气息也平复了心情,擡起手,拾起桌案上一本小小书簿。
庚盈的书簿。
除去那日姜禧代为转达的血骨牵机,庚盈的簿子里还写了一些别的东西。
似她的日记手札,有些记得很糊涂,每日吃食,爱吃什麽不爱吃什麽,种的什麽果子什麽花,如何去夏朝节祈愿,如何绣铃铛……
游扶桑页页翻过,恍若在做一个美梦。
一个庚盈还在身边的美梦。
犹如,她并不是在翻簿子,而是在与庚盈面对面地交谈,她看着她,听着她,却再也不敢嫌她叽叽喳喳聒噪了。
“七月廿二,盂兰鬼节过後,我丢了好多根银针!啊!我真的很生气。”
“不行,太生气了,越想越生气!!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偷的,我一定要杀了她!!!”
“……”
“八月初四。”
“我才从青鸾姐姐那里知道姓宴的身上有尊主的血契!尊主真的好不公平,把魔纹分享给她,我都没有呢!!我要哭啦!”
“要我说,这个宴如是一定用了什麽伎俩,勾引尊主将血契扩散,缝成身後魔纹,到头来还是会供与正道!尊主也太不小心,魔纹就是魔修的命门,她居然把这个展露给一个正道人。我真的好着急啊!……”
血契,除非宴如是全心全意丶自愿展露,才会被旁人看到。
甚至是明知血契背叛的惩罚,是冒着死亡的威胁,亦要展露给旁人。
很恍然地,心里有一个声音对游扶桑说,难道你忘了吗?结血契前宴如是颈後那根银针……也许就是想知道如何逼退银针,才故意刺上的。
毕竟她的下一步计划,是窃取庚盈那根隐藏记忆的银针啊。
宴如是,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她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敢说,姓宴的从进入浮屠的第一日,便从未放弃当正道的走狗。”
游扶桑翻动簿子,耳边似是响起庚盈那娇俏的声音,“要不然,尊主,你且看着正道会不会对你的魔纹下功夫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