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心境外,旁观的游扶桑却不愿再说,只是拉着宴如是,跨越此处禁林:“过去的事情,都没什麽好怕的。”
当她们真正跨越禁林,一时如同星河逆转,时光如瀑倒流,此刻她们方知自己仍在山海境那倒流的河水中。
百年前的桃花散去,剑鸣声亦远,那些或嬉笑或严肃,或专注或难堪的面容,皆渐渐湮灭在从前。万千个人有万千个故事,也许那日取笑游扶桑的内门同窗,也在正邪之战中有自己的信念与归宿,有自己的爱恨情仇……而袭击宴如是的禁林野兽,也许,也曾有一刻,与谁默默温情的旧义。此刻,倒流的河水中,所有旁人因果,是都与她们无关了,彼此之间丶从一而终的,只有互相紧握的双手。
山海境倒流的河水,海水逆转的归墟,归墟下,旧物静静搁浅,青苔斑驳。昔日宫殿化作断壁残垣,唯有河顶之上,那株扶桑树依旧挺立。
从「过去」跨越而出的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却是断崖!
宴如是猛地拉紧游扶桑:“……回溯!”
她们落进的「现在」之境,居然是在回溯中!
游扶桑顿觉喉口苦涩,血流不止,在无尽的痛苦中,她吐出一片芙蓉花瓣。
“师姐!!”
明知是假,可在看见游扶桑唇角溢血,面色如纸,宴如是依旧心如刀割,她向前一步,抱住对方,却只触摸到一截渐渐消失了温度的手腕。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衣裳,宴如是拼命想要用灵力为对方续命,却发现自己的修为在这幻境中如同虚设。
“怎麽会……怎麽会……”
下一瞬,宴如是只觉得胸口一空!
陌生的疼痛让宴如是低下头,却看一箭穿心,心口鲜血如注,是一支凭空出现的,她自己的凤凰弓箭。
耳边是断崖之间无尽的风声。
宴如是闻着风声擡起双目,只看见无尽的风声之後,千万支弓箭,如雨一般齐发。
二十次回溯中次次射出的长箭竟在此刻尽数折返,射向了她!
宴如是避无可避。
唯一本能的反应,是将怀中咳血之人更抱紧一些,以身为盾,微薄地护住她。
其实宴如是很清楚,倘若没有玄镜,没有回溯,这便是她们的最终结局。
可是,难道她们在心境里,非要生生看着彼此死去吗?
宴如是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滴在游扶桑冰冷的面颊上。宴如是俯身轻吻那双紧闭的眼睛,颤抖的唇贴着对方的额头。
直至万箭穿心。
灵魂深处被撕裂的剧痛已经大过肉。体一切疼痛。每一根神经都在嘶鸣丶碾压,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栗丶撕扯,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掏出,放在烈火中煎熬,她都感受得到。
肝肠寸断。
有无数根钢针在脏器中搅动,每一次呼吸都是对痛苦的放大。
可即便痛彻心扉,她们紧紧握着的手,不曾分开。
便是宴如是即将沉沦痛苦之时,耳边传来熟悉而坚定的声音:
“如是,你听我说……”
游扶桑强忍着同样的锥心之痛,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这些……都不是真的……”
“不……太真实了……”宴如是哽咽着摇头,“师姐,我能感受到……你在消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游扶桑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坚定,“如是,你看,我还在这里,我们都还活着。这些血腥丶死亡丶疼痛,都只是‘相’而已。”
“可是……”
“如是。”游扶桑坚定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这痛苦是幻梦,死亡是泡影。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痛苦是空的,死亡也是空的——这是在你离开後,我在神女殿中,一直回想的话语。我想,你一定还活着,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九州,朝胤,山海境,九重天。甚至,天外天。”
游扶桑似笑非笑,温柔地对她说道:“如是……你看,此刻,我还在这里,我们都还活着。”她紧握着宴如是的手,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双眼,“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放下这些感受,它们都是虚妄的。”
随她诵念经文,周围的血腥与死亡开始变得模糊,如水中月影般摇摆不定。
宴如是不再看得见前方,识灵一角于是起了作用,触角如同枯木发出新芽,不断向外探出。